第六章

「水一方」旅館座落在白河的月亮島上,俯瞰著如鏡水面,周圍垂柳依依,綠草茵茵,環境十分幽雅。上午,趁著客人大都出門時,李月英到四樓各個房間打掃衛生。她是肥肥的媽,比肥肥還要胖。渾圓的腰,大象一樣的臀部,說話象打雷似的,為人熱情豪爽,同事們都喜歡她。

四樓的客房中有三個日本客人,是前天來的。一位老先生叫麻原義仁,已經89歲了,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他在室內愛穿一件和服,在李月英眼裡,這身和服頗似中國道士們作法時所披的羽氅。老先生會說流利的中國話,老是笑眯眯的,見人先哈腰。另外兩位是一對夫妻,女的大約三十二三歲,長得很漂亮,言語不多,臉上總是帶著冷冷的神色。她在登記時寫的名字是麻原芳子,大概是老人家的孫女。她丈夫叫阿部仲雄,至少比她大十歲,終日面色陰沉。他是個啞巴,李月英曾看到夫妻二人在打啞語。

收拾老先生的423房間時,他穿著和服木屐從外邊踱進來,進門先含笑點頭:「你好,我在屋裡不妨礙你幹活吧。」

月英在屋裡來回拖動著吸塵器:「不礙的不礙的。老先生出去散步了?」

「對,這兒真漂亮!中國,文明古國;南陽,中國的歷史名城。枕伏牛而蹬江漢,襟三江而帶群湖。南陽地位很特殊,恰好是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新石器文化的交匯處。夏商時期已經建城,周朝時是國舅申伯的封地。漢唐時是全國著名都市。南陽的歷史名人車載斗量,有范蠡、百里奚、劉秀、張衡、張仲景、范曄、范縝、庾信、岑參、張巡……南陽,偉大的名城!」

老人點著腦袋,一詠三嘆。李月英聽得十分佩服,這個小日本懂的真多,比我這個南陽人還強哩。這時老人轉了話題:「聽說南陽又出了一個名人,一個少年俠客,閃電俠,朱小剛君?」

李月英一愣:豬笑崗君?日本名字?但她馬上猜到了:「你是說朱小剛,小剛?你咋知道的?」

「日本也有個與這兒名字相同的的南陽市,你知道嗎?」

「知道。不久前日本南陽市代表團還來訪問過,就住在這個賓館裡。」

「那就對嘍,我就是聽他們說的。」

李月英關了吸塵器,開心地說:「那你算問對人啦,說不定,告訴你的先生也是聽我說的呢。那個閃電俠,朱小剛君,是我女兒姜菲菲的同學,好朋友,常到我家玩呢。」

「他真的能徒步追上汽車,真的練成了小龍女的天羅地網勢,能把九九八十一隻麻雀用手圈在懷裡?」

「可不咋的。我女兒親眼見的呀。」她笑道,「你們日本人也看金庸的武俠小說,也知道小龍女?」

日本老人緊緊追問:「那麼,朱小剛君的師傅是誰?他一定是個功力超絕的武學宗師。」

「他沒有師傅。」李月英斷然說,「實際上,兩個月前小剛還是個普通孩子,和我們菲菲,和馬田、白易都一樣。他扔『四連珠』還不如我家菲菲呢。聽說他後來喝了一瓶神仙水,功力立馬就提高了。嘿,這種神仙水比金庸說的什麼莽牯朱蛤,什麼雪蓮朱果還要靈光呢。」

日本老人連聲驚嘆:「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議了。我能見見這位神功驚人的閃電俠嗎?」

「當然能。他們都在卧龍中學上學,今天是在校學習日,下午四點放學。想見的話,四點鐘去吧。」

「多謝您啦。」日本老人禮貌恭謹的說,連連鞠躬。李月英去打掃隔壁房間時,老人把孫女和孫女婿喊過去,關起房門,商量了很久。

下午四點,小剛和同學們象麻雀一樣飛出校門。今天他騎了一輛簇新的電力腳踏兩用自行車,是用燕子姐姐給的錢買的。凌燕姐姐已經出院了,不過還不能下床。小剛和白易去看過幾次,每次都碰上成哥。成哥常用輪椅推著燕子姐姐到街心花壇,低著頭,有說不完的話。看來,白易的猜測歪打正著,他們倆真的可能成一家哩。小剛他們已經知道,成哥既沒結婚,也沒談對象。

校門口停了一輛皇冠車,兩男一女立在車邊,巴巴地望著這邊。打從第一眼起,小剛就知道這仨人是外國人,很可能是日本人。因為中國人和日本人儘管外貌相似,但總是有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區別。肥肥在後邊喊:「小剛,等等我!」

那三人聽到喊聲忙迎過來,其中年紀最大的人用漢語問:「請問先生是朱小剛君嗎?」

他的中國話還蠻地道哩,小剛點點頭:「對,我叫朱小剛,你們是日本客人吧。」

日本老人激動得又是抱拳又是打躬:「朱小剛君,我總算找到你了。我在50年前就是金庸大俠的痴迷弟子,本人也嗜好習武,年輕時還是柔道高手哩。我也一向心儀中國武術。不久前聽說你的大名,特意帶上孫女和孫女婿來登門拜師。希望大俠伏念我的誠心,收下這兩個不成材的弟子。」

小剛撓撓頭,又是得意又是難為情。你看,一不小心就成國際名人啦,竟有外國人千里迢迢跑來投師。當然,小剛知道自己當不了師傅,除非讓這幾個日本人也喝神力1號。但神力1號還沒生產出來,即使生產出來,他也無權送給一個外國人先喝。日本老人看出他的猶豫,回頭斷喝道:

「不懂事的小輩,還不快來拜見師尊?朱君,」他問小剛,「您說他們該怎樣行禮?」

身後的同學們起烘:當然是按中國的禮節啦,當然是按古代江湖上的禮節啦。

那個女子搶前一步,作勢要拜下去。小剛心裡說糟糕,這個國際玩笑開大了,忙喊著:千萬別!……不過那女子沒拜下去,讓身後的男人拉住了。男子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小剛,又用啞語手勢比劃著。女子扭回頭,用生硬的中國話對小剛翻譯道:「我丈夫說他想露幾手粗淺功夫,讓朱小剛君看看,他是否夠格作徒弟。我丈夫還說,久聞大俠威名,是否有幸親眼見見大俠的精妙功夫?」

這時,連身後的同學們都聽出來了,這個日本男人不是來拜師,是來向小剛叫陣的。老人怒沖沖地喊:「不許放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真正阻攔。馬田從人縫裡擠出來喊:「小剛,露兩手給他看看,看他狂的!走,到前邊花園去!」

不容小剛分說,同學們已嘻嘻哈哈地擁上他到河邊花園去了。同學們大都聽說過有關小剛的傳說,但親眼目睹的並不多,正巴不得藉此開開眼界,所以幾乎全班都跟來了,前唿後擁,煞是熱鬧。到了花園的草坪上,那個男人搶先一步站到空地上,馬步微蹲,兩手相扣,他妻子對大家說:

「我丈夫說,請你們去把他摔倒,上多少人都行。」

日本老人這會兒不提拜師的事了,含笑旁觀。十幾個男孩嗷地一聲撲過去,團團圍住那人,有的抱頭,有的摟腰,有的扯腿。但無論他們怎樣用力,那男人的雙腳象是扎在地上,紋風不動。僵持了十幾分鐘,那人突然一發力,身體一掄,把十幾個孩子摔落一地。

十幾個男孩爬起來,氣喘吁吁的,對這個日本鬼子暗暗佩服。小剛一直冷靜地旁觀著,他知道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這些同學們毫無摔跤經驗,他們的力量都分散了。當然,你也不能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有兩下子。馬田喘息著說:「小剛,我們這一陣丟了面子,你快上吧,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

日本老人笑眯眯地瞅著他,那對夫妻也抱著膀子斜睨著,目光中隱含得意。小剛無奈地說:「好吧,你們這是趕著鴨子上架——趕鴨子上架,你們懂不懂?」

日本老人連連點頭:「懂,懂。我們知道這是少俠的自謙。」

「好吧,菲菲,你的石子還在口袋裡嗎?」

「在。」菲菲掏出十幾粒石子,小剛只撿了三隻,難為情地說:「我這點微末本事真不該來現丑,全是你們逼的。」他定定神,把石子拋向空中,左拋右接,手忙腳亂地堅持了3秒鐘,石子就撲塔塔落到地上。「今天玩得不好,嘿嘿。」

三個日本人和十幾位同學都懷疑地看著他。日本老人沉默一會兒說:「聽說你善接飛刀?」

小剛嚇了一跳:「飛刀!那哪成呀。飛刀——多危險!」

中年男人不耐煩磨嘴了,他呀呀叫著(原來是個啞巴,難怪一直是那個女人代他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短刀噼面擲過來。小剛「啊呀」驚叫一聲,嚇傻了,眼睜睜看著飛刀射向胸口,又落下來——原來那把寒光閃閃的飛刀根本沒有刃口和刃尖。小剛嚇得坐到草地上,驚恐地瞪著日本人。啞巴鄙夷地拾起飛刀,三個日本人互相看看,一言不發,冷笑著開上車走了。

馬田他們都面紅耳赤,沒見過小剛本領的同學更是懷疑地盯著他。等日本人的汽車拐過街角,馬田和肥肥就迫不及待地發難了:

「小剛,你咋整的……」

「給中國人丟臉……」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小剛忽然嘿嘿地笑了,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向肥肥伸出手:「拿來。」

肥肥心想莫非小剛受了刺激神經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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