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情與陰謀

在希爾頓飯店寬敞的房間內,謝教授半倚在床上看完了電視台的實況轉播。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的心情十分平靜。體育界、新聞界和全世界的觀眾都為這個成績興奮欲狂,其實,這還不是鮑菲的最高水平呢。他和道格拉斯事先商定,讓鮑菲留下一定的餘地,以後一旦需要,可以再造成一次衝擊波。

他同遠在美國的妻子通了電話:「若華,電視報道已經看過了吧,我們成功了。」

妻子細聲說:「我知道,我也看了報道。豹飛成功了,我很高興。」但之後便沒了下文。謝可征盯著她微露抑鬱的面容,笑道:「到了這個時刻你還在擔心嗎?一切都很順利,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但願如此,這兩天你見到鮑菲了嗎?」

「沒有,我來雅典時他已經進駐運動員村了。」

「見到他,讓他常給我來電話。他的電話太少了。」

「好的,再見。」

他掛上電話,暗暗搖頭。妻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現在,她總懷著某種恐懼,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不過,他能夠理解妻子,6個兒子的夭亡,肯定會在一個女人心裡刻下永不癒合的傷口。

他理解妻子,但決不會放慢自己的步伐。他把這些不快的思緒抖掉,畢竟,成功之神已經降臨——是多少人垂涎的成功啊,歷史學家們將為他的成功重重寫上一筆。他沒理由在這個時刻跟自己過不去。

他想向兒子道一聲祝賀,但電話打不通,兒子室內的電話沒人接,他住在運動村期間又沒帶手機。這會兒他在幹什麼?應該想起給爸媽來個電話呀。謝可征怏怏地放下電話,突然電話鈴響了。屏幕上不是兒子,是田歌的面龐,眼睛發亮,兩頰潮紅:

「謝伯伯,向你祝賀!向鮑菲祝賀!我一直相信他會成功,但我沒料到是這麼驚人的成功。田徑史上一定會用金字寫上謝豹飛的名字。」

謝教授笑了:「我沒有吹牛吧,哈哈。孩子,為了今天,我們已經努力了20年,不,26年啊。」他很想向對方一傾積愫,這些年,他太孤獨了。不過……年輕的田歌不是好的傾訴對象。他搖搖頭,把自己的話頭截住了。

田歌感動地說:「謝伯伯,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謝謝。真的謝謝你。」

「伯伯,鮑菲200米決賽後有時間嗎?我很想認識他。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冒昧了?」

謝教授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姑娘已經開始了義無反顧的愛情攻勢。兒子已經成了世界名人,熱狂痴迷的美女們會成群結隊跟在兒子身後。不過他十分喜愛田歌,喜愛她不事雕琢的美,喜歡她的開朗和落落大方,還有,她是中國人,而妻子一直暗暗希望有一個中國的兒媳,不過豹飛對媽媽這點隱秘的心愿從來是不以為然的。他笑著說:

「孩子,我給你一個飯店的電話號碼,三天後他將從運動員村裡搬出來住到這家飯店。你自己同鮑菲聯繫吧。要抓緊啊。」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田歌喜悅地說:「謝謝伯伯。」兩天後,200米決賽結束了。謝豹飛以18.65秒的成績再次奪冠——又是一個世紀性的成績。謝旋風再次征服了帕納西耐孔體育場,征服了全世界。這些天來,各國記者最頭疼的問題是,本國語言中的最高級的形容詞辭彙太貧乏了。

但這次強勁的震蕩終於有了第一輪迴波,懷疑的暗流悄悄滋生——雖然比起年輕的羅伯特。蓋納來說已經晚了兩天。這些懷疑大都未公開,但通過各種渠道頑強地、持續不斷地送到田賽組委會的上層。終於,在男子200米的獎牌頒發15個小時後,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召開了一次緊急電話會議。會場設在田賽組委會所在的辛格羅斯大街,出席雅典會場的有德梅羅親王,有眼下正在雅典的兩名醫學委員會委員卡內因和阿部康成,田聯副主席安妮。德羅瓦也列席了,其它委員是通過電話參加討論。

德梅羅親王:這些天,在運動員中和體育醫學界里,對鮑菲·謝的異乎尋常的成績多有議論。我想首先說明一點:對鮑菲·謝已進行了超強度的興奮劑檢查,無論是奧委會檢測中心的官方報告,還是卡內因/麥克唐納小組的私人性質的報告,其權威性都無可懷疑。但鮑菲·謝的成績確實太異乎尋常了。我們召開這次緊急會議,是想探討一下,我們的監督體系有沒有什麼不易察覺的漏洞。

卡內因: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們小組的工作。自耐克公司向我們提出請求後,我就派助手理查德。科恩與鮑菲·謝生活在一起。不,用這個詞份量太輕了,臨行前我對他的命令是,你要像螞蟥一樣時時刻刻叮住他,陪著他吃飯、睡覺和上廁所。可以負責任地說,至少在賽前兩個月中,鮑菲·謝沒有服用任何興奮劑,也沒有使用任何禁用方法,如抽血回輸。

德梅羅親王:有消息說,他的教練讓他口服和外用某些東方藥品,如中藥和藏葯。

卡內因:科恩對這些中藥藏葯進行了全程監督,並取有樣品,我都作過仔細的化驗,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鮑菲常常在賽後用中藥湯洗腳,它確實能有效地幫運動員從疲勞中恢複,但也僅此而已。

戴爾。瑪茲(劍橋大學體育生理學家):我想大家不必回頭看了,已有的檢查報告和結論完全可以信賴。按我的揣測,如果——請注意我用的是虛擬語氣——如果鮑菲的成功真的有什麼蹊蹺,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全新的興奮劑或方法,而不是已知的興奮劑。道理很簡單:已經有不少人偷偷服用上述種種興奮劑,但沒一個人能達到謝的突破!順便說一句,謝的父母都是很有造詣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不過,我說明這一點,並不是想做什麼暗示。

德梅羅親王:假如真的如你所說,這種新的藥品或方法會是什麼?

戴爾:毫無頭緒。可能是食用一種高能食品?或是發明了把腿部慢肌轉變為快肌的方法?親王殿下,與會諸位都是高水平的醫學專家,但他們的特長是『防禦』而不是『進攻』。如果想預測新的興奮劑或禁用方法,最好諮詢一些最前沿的生物學家、遺傳學家、分子生物學家,比如……鮑菲的父母。

陳日曦(北京協和醫院生理學家):建議本委員會組織一個專家小組開始工作,這個小組可以吸收委員會之外的人士,就是戴爾先生所說的『擅長進攻』的專家。但這屬於探討性質的工作,所謂遠水不解近渴,對謝豹飛來說,恐怕還得執行無罪推定的準則。

安妮。德羅瓦主席:我們正是這樣作的。鮑菲的獎牌已經發放。在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前,任何委員不要發表反面的言論,哪怕是暗示。

德梅羅親王:這是我和主席的共同意見。謝謝各位。200米決賽一結束,謝豹飛就和教練一起搬出運動員村。這兒的生活太不自由,單單進門時的搜身就令他難以忍受。如果不是教練在身邊調和,他早就和搜身的警察幹上了。不過他也沒搬到父親住的希爾頓飯店。從童年起,父親就是「父道尊嚴」的化身。他對父親向來是敬而遠之的。

興奮劑監督小組的理查德。科恩過來同他們告別:「咱們要說再見了,這兩個月我像螞蟥一樣叮在鮑菲身上,恐怕你早就忍無可忍了吧。」

謝豹飛咧著嘴笑了,科恩說的不假。儘管這種監督是自己要求的,是道格拉斯和父親的主意,但兩個月的近身監督確實讓他難以忍受。他已經形之於色了,如果時間再長一點,他會忍不住和科恩干架的。他笑著說:「不管怎樣,你證明了我的清白。謝謝你的工作。」

「沒錯,我可以保證,在這兩個月內你是清白的,絕對清白。你知道,對於這次驚人的成功,有不少竊竊私語,奧委會醫學委員會還召開了專門會議。會上,監督小組做了公正客觀的陳述,維護了你的名譽。除非……」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在兩個月前就服了某種長效興奮劑,我們尚未知曉的某種興奮劑。」

看來,即使連兩個月來形影不離的科恩也抱有某種疑慮。鮑菲笑著搖搖頭,說:「下次比賽,你可以在比賽一年前就介入——不過,如果是長達一年的貼身監督,我不敢說我會不會精神失控,咬你一口。」

科恩大笑道:「反正下次監督我是不會來啦。再見。再次向你祝賀,我想你的成績至少100年內沒有人能逾越。」

他走到道格拉斯身邊話別。科恩走後,道格拉斯發現鮑菲已經不在身邊。他在遠處噴水池旁,正同一個女子在熱切地說著什麼。道格拉斯不由微微一笑,他知道那女子是誰,田徑場上有名的辣妹,三級跳遠銀牌得主,巴西的諾拉。桑切斯小姐。從入住運動村之後,那個漂亮姑娘就對鮑菲眉目傳情,那時鮑菲還是個無名之輩,所以她是沖著他這個人而不是沖著他的名聲。道格拉斯也知道,兩個月來的苦行僧生活,鮑菲早就急不可耐了。鮑菲在男女之事上精力過人,而且他有一個奇特的習慣:他的性慾周期和月亮的盈虧常常是同步的,月圓之夜,他的性慾最旺盛。

再有4天就是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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