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斯佩德系列 他們只能絞死你一次

塞繆爾·斯佩德說道:「我的名字是羅納德·埃姆斯。我想見比納特先生——蒂莫西·比納特先生。」

「比納特先生現在正在休息,閣下。」男管家遲疑地答道。

「你能告訴我什麼時候我能見到他嗎?這很要緊。」斯佩德清清嗓子,「我剛從澳大利亞回來,事關他在那裡的產業。」

男管家一邊說著「我去看看,閣下」,一邊轉動腳跟。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前,他就已經走到樓梯前了。

斯佩德卷了根煙,點上火。

男管家再度走下樓來。「我很抱歉,他現在不能被打擾,但是沃萊士·比納特先生——蒂莫西先生的侄子——可以見你。」

斯佩德說了聲謝謝,跟著男管家上樓去。

沃萊士·比納特和三十八歲的斯佩德差不多年紀,身材修長,是個英俊的黑皮膚男人。他從鋪著錦緞的椅子上微笑著站起來,說道:「你好嗎,埃姆斯先生?」他朝另一張椅子揮揮手,再度坐下,「你從澳大利亞來?」

「今天早上剛到。」

「你是提姆 叔叔的生意夥伴?」

斯佩德微笑著搖搖頭。「不是那樣。但是我想我這裡有些消息,他應該——趕快下手。」

沃萊士·比納特深思地瞅著地板,然後抬頭看著斯佩德。「我會盡我所能勸他見你,埃姆斯先生,但是坦白地說,我沒有把握。」

斯佩德似乎有點吃驚。「為什麼?」

比納特聳聳肩。「他有時候很古怪。你知道,他的腦筋還是正常的,但是他和所有生病的老人一樣易怒而古怪。唔,他有時候很難相處。」

斯佩德緩聲問道:「他已經拒絕見我了嗎?」

「是的。」

斯佩德從椅子上站起來。他那白皙的撒旦式臉龐上沒有任何錶情。

比納特飛快地舉起一隻手:「等等,等等。」他說,「我會盡我所能改變他的想法。也許如果——」他那雙深色的眼睛突然透出很謹慎的神色,「你不是想向他推銷什麼東西吧,嗯?」

「不是。」

謹慎離開了比納特的眼睛。「好的,那麼,我想我可以——」

一個年輕的女人生氣地大喊著跑進來。「沃利 ,那個老蠢貨——」她看見斯佩德的時候,一隻手按住胸口,住了口。

斯佩德和比納特一起站起身。比納特老練地說道:「喬伊絲,這是埃姆斯先生。我的小姨子,喬伊絲·科特。」

斯佩德躬身行禮。

喬伊絲·科特發出一聲短促而尷尬的笑聲,說道:「請原諒我突然闖進來。」她大約二十四五歲,個頭很高,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膚、優美的肩膀,身體結實而苗條。她臉上化了妝,彌補了她容貌上欠缺的柔和。她穿著寬褲腿的藍色緞子睡衣。

比納特自然地朝她微笑,問道:「什麼事那麼興奮?」

憤怒再次使她的眼睛變得陰暗。她開口要說話,又看看斯佩德,說道:「但我們不想用這些愚蠢的家務事來讓埃姆斯先生感到無聊。如果——」她猶豫著。

斯佩德再次躬身。「當然,」他說,「當然。」

「用不了一分鐘。」比納特承諾道,然後和她離開了房間。

斯佩德走向開放式的走廊,看到他們的身影穿過走廊然後消失。斯佩德只是站在走廊里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不可聞,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當斯佩德聽見那聲尖叫時,他還站在那裡,灰黃色的眼睛帶了點矇矓。是女人的尖叫,高昂而尖銳刺耳,還透著驚恐。斯佩德聽到槍響的時候,正在穿過走廊。那是手槍的聲音,被牆壁和天花板放大了,來回震蕩。

斯佩德在走廊上走了二十英尺,發現了一個樓梯。他一步三級地爬上去,轉向左邊。過道中央有個女人仰面躺在地板上。

沃萊士·比納特跪在她旁邊,絕望地撫摩著她的一隻手,低聲哭喊著,帶著懇求的意味:「親愛的,莫莉,親愛的!」

喬伊絲·科特站在他身後,絞著手指,淚水爬滿了她的雙頰。

地板上的女人很像喬伊絲·科特,但是年紀大一些。她的臉龐上帶著年輕些的那位所沒有的嚴厲冷酷。

「她死了,她被殺死了。」沃萊士·比納特無法置信地說道,抬起他蒼白的臉看著斯佩德。隨著比納特轉頭的動作,斯佩德看見了那個女人黃褐色的連衣裙在心臟的位置上破了個圓形的洞,深色的污跡迅速擴大,在洞口下方的裙子上形成了一大攤。

斯佩德碰了碰喬伊絲·科特的胳膊。「報警,送醫院急救——打電話。」他說。她跑向樓梯的時候,他問沃萊士·比納特:「誰幹的——」

斯佩德身後響起一聲衰弱無力的呻吟。

他飛快地轉過身。從敞開式的走廊看過去,他見到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老人四肢伸展躺在凌亂的床上。他的頭、肩膀和一條胳膊垂在床的邊緣,另一隻手緊緊地扼住自己的喉嚨。他再次呻吟,眼瞼顫動著,但沒有睜開。

斯佩德抬起老人的頭和肩膀,放在枕頭上。老人又呻吟出聲,手從喉嚨上拿開了。他的喉嚨上有六道淤痕,皮膚髮紅。他是個骨瘦如柴的男人,皺紋滿面,或許顯得比實際年齡老得多。

床邊的桌子上有一杯水。斯佩德把水潑在老人的臉上。老人的眼睛又開始顫抖時,斯佩德俯下身,低聲溫和地問道:「誰幹的?」

顫抖的眼瞼努力分開,直到足以露出一道縫,讓人看見那雙充血的灰色眼睛。老人痛苦地開口,手再度放在喉嚨上:「一個男人——他——」他咳了起來。

斯佩德不耐煩地皺起眉。他的嘴唇幾乎要碰到老人的耳朵了。「他去了哪兒?」他的聲音很急迫。

瘦削的手虛弱地指向房子的後方,接著倒回床上。

男管家和兩個嚇壞了的女用人來到沃萊士·比納特身邊,陪著過道里死去的女人。

「誰幹的?」斯佩德問他們。

他們茫然地看著他。

「找個人照顧一下老人。」他低聲說道,走向過道那頭。

過道盡頭是個通向屋子後方的樓梯。他下了兩層樓,穿過儲藏室走進廚房。他誰也沒看見。廚房門關著,但是他試了一下,門沒鎖。他穿過一個狹窄的後花園,來到一扇關著的門前,也沒鎖。他打開門,門後狹窄的小巷子里沒有一個人。

他嘆了口氣,關上門,回到屋子裡。

在一個佔據了沃萊士·比納特這所房子整個二樓空間的房間里,斯佩德懶懶散散地坐在一張寬敞的椅子上,感覺挺舒服。房間里有幾書架的書,燈也亮著。從窗戶看過去,遠處一盞街燈沖淡了屋外的黑暗。伯勞斯警長面朝著斯佩德,四肢伸展地坐在另一張皮革椅子里。他是個高大的男人,鬍子隨意颳了一下,面色紅潤,穿著皺巴巴的深色衣服。鄧迪警督站在屋子中間,雙腿分開,頭微微前傾。他是個小個子,身體結實,一張四方臉。

斯佩德正在說話:「……醫生只讓我和老人說了幾分鐘的話。等他休息休息,我們可以再試一下,但看起來他知道的也不多。他那時候正在打盹,有人掐著他的脖子要把他拽下床,他才醒過來。他那邊有用的信息就是,他看了一眼想掐死他的那個傢伙。他說是個大個子,戴著一頂柔軟的帽子,拉下來遮住了眼睛;深色皮膚,還鬍子拉碴。聽起來像是湯姆。」斯佩德朝伯勞斯點點頭。

警長輕聲笑了,但是鄧迪簡短地說道:「繼續。」

斯佩德露齒一笑,接著說道:「他聽見比納特太太在門前尖叫的時候,他都快死了。那雙手從他喉嚨上拿開,然後他就聽到了槍聲。在昏過去之前,他看見有個高大的傢伙朝屋子後面去了,而比納特太太倒在過道的地板上。他說他從來沒見過這個大個子傢伙。」

「槍的口徑是多大?」鄧迪問道。

「點三八。好吧,這房子里沒人能幫上什麼忙。沃萊士和他的小姨子喬伊絲一起待在她的房間里。他們是這麼說的。他們跑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看見,只看見了那個死去的女人。雖然他們說他們聽見了有人跑下樓梯的聲音,是後樓梯。

「管家——他叫加爾波——說他聽到尖叫和槍聲的時候,他就在這裡。女傭伊蕾妮·凱利,據她所說當時在一樓。廚子瑪格麗特·芬恩說她在自己的房間里,就是後面的三樓,而她什麼也沒聽見。她就跟郵筒一樣,耳朵不好,每個人都這麼說。後房門和後大門都沒鎖,但是大家都認為那兩道門應該是鎖上的。沒有人說他們那時候在廚房或是後花園裡面,或是在那附近。」斯佩德攤開手,做了個完結的手勢,「就這麼多了。」

鄧迪搖搖頭。「不完全是。」他說,「你怎麼會來這裡?」

斯佩特的臉一亮。「也許是我的客戶殺了她。」他說,「他是沃萊士的堂兄弟,艾拉·比納特。知道他嗎?」

鄧迪搖搖頭。他藍色的眼睛透著嚴厲和懷疑。

「他是舊金山的律師。」斯佩德說道,「有身份,很體面,諸如此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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