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隋唐五代時期的造紙技術

581年,楊堅奪取了北周統治,建立隋朝(公元581—618年),結束了南北分裂局面,重新統一中國。618年,李淵、李世民父子建立唐王朝(公元618—907年),共290年。唐以後社會又分裂為五代十國,隋唐五代共379年。這一時期是中國造紙術的進一步發展階段。由於唐代社會經濟的繁榮以及農業、手工業和科學文化的發展,使唐帝國成為當時世界上具有高度文明的富強國家之一,這也為造紙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這一時期的造紙原料比魏晉南北朝時進一步擴大,紙製品普及於民間日常生活之中,造紙區遍及南北各地。在改善紙漿性能、改革造紙設備等方面取得一些進步,可造出更大幅面的佳紙,滿足了書畫藝術的特殊要求,紙的加工更加考究,出現了一些名貴的加工紙而載諸史冊,並為後世效法。由於中外交通及中外科學文化交流的發展,中國造紙術沿不同方向向國外傳播。雕版印刷術的發明更刺激了造紙業的進一步發展。總之,這個時期在造紙技術史中是個重要發展階段。

造紙原料品種的擴大,是反映造紙技術進步的一個標誌。隋唐時所用造紙原料有麻類、楮皮、桑皮、藤皮、瑞香皮、木芙蓉皮等,竹紙也在這時初露頭角。雖仍以麻料為主要造紙原料,但其他原料紙則比魏晉南北朝時產量大有增加,也出現更多的混合原料紙。唐代除用破麻布造紙外,還用野麻生纖維造紙。唐人張彥遠《法書要錄》卷六記載玄宗開元年間(公元713—741年)蕭誠用西山野麻及虢州(今陝西)土轂造五色斑文紙。用野麻生纖維造紙,需對生纖維漚制脫膠,比用破布造紙費事,但成本低廉。中國野生麻類資源豐富,如田麻等。用野麻造紙是開闢原料來源的有效途徑。除麻類外,晉代以來興起的藤紙至唐代達到全盛期,產地不只限於浙江。《唐六典》及唐人李肇《翰林志》均載唐代朝廷、官府文書用青、白、黃色藤紙,各有不同用途。陸羽(?—公元804年)《茶經》提到用藤紙包茶。《全唐詩》卷十收顧況(公元727—815年)的《剡紙歌》用詩的形式描寫浙江剡溪的藤紙。由於當時只顧濫砍藤料而不注意栽培,造成剡溪一帶數百里內藤被斬盡,破壞了環境的生態平衡,因而唐人舒元輿路經此地時發出感慨,寫了《悲剡溪古藤文》。藤的生長期比麻、楮長,資源有限,因此藤紙從唐代以後便走下坡路,這是個歷史教訓。

據《新唐書·蕭倣傳》及唐人劉恂《嶺表錄異》所載,當時廣東羅州(今廉江)多棧香樹,身如柜柳,其皮可造紙,名香皮紙。這是指瑞香科的沉香樹而言。唐代造瑞香料皮紙20世紀初曾在新疆出土,經化驗其原料為白瑞香。按瑞香科樹木韌皮中含天然香料素,香氣撲鼻,但在造紙過程中香料素已被除去,除非在紙漿中另加香料,否則所造之紙並無香味。據明代科學家宋應星(公元1587—1666年)《天工開物·殺青》記載,唐代四川造的薛濤箋用芙蓉皮為原料,再將芙蓉花汁摻入紙漿,造出粉紅色詩箋。薛濤(公元768—831年)為女詩人,以其薛濤箋與當時著名詩人白居易、杜牧、劉禹錫等人相唱和,除粉紅色外,還有其他不同顏色,因而薛濤箋名重一時。芙蓉為錦葵科木槿,屬觀賞植物木芙蓉,其韌皮部含59.75%纖維,可供造紙。而唐五代時,尤其五代後蜀統治者孟知祥據四川時在成都附近遍種芙蓉,「每至秋,四十里如錦繡」,當地確是盛產這種植物,成都別名「蓉城」或「錦城」即由此而來,現在芙蓉成了成都的市花。不過從現在環境保護角度來看,用芙蓉樹皮造紙並不可取,因為這要使大片觀賞植物頃刻之間化為烏有,不如以野生植物為原料更好,因而隋唐五代所造皮紙仍以楮皮紙及桑皮紙為大宗。

由於桑科木本韌皮纖維中含果膠、木素等雜質較多,外邊還包著一層青皮,所以造紙時要將剝下的樹皮在水池中漚一段時間,通過微生物發酵作用除去部分果膠,再剝去青皮層,然後用草木灰水蒸煮,經舂搗、漂洗才能成漿。根據我們對唐代皮紙的分析化驗和模擬實驗,其製造過程可以下圖表之。從這裡可知造皮紙比麻紙要困難和複雜。造皮紙關鍵是除去生纖維中所含雜質,同時勿令樹皮外層的青皮屑進入紙漿中。而除去這類有害物並造成潔白皮紙,要耗去不少人力。當我們欣賞傳世的唐代白皮紙時,不能忘記紙工為此付出的辛勤勞動。

現在討論竹紙的起源。南宋人趙希鵠在《洞天清錄集》中說,東晉書法家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使用浙江紹興竹紙寫字,因為東晉南遷後難得北方紙,而王氏父子又長期生活在浙江紹興。從此以後很多人相信晉代已有竹紙。還有人將晉人稽含(公元263—306年)的《南方草木狀》中的「竹疏布」理解為竹紙。其實,趙希鵠所見到的寫在竹紙上的王羲之、王獻之「真跡」乃宋人臨摹品或膺品,不能因此說晉代有竹紙。至於《南方草木狀》中的竹疏布實指竹席,而不是紙。在唐以前文獻中迄今尚無關於竹紙的可靠記載,亦無實物遺存。竹紙起源於晉朝之說是難以成立的。較可靠的記載是從唐朝才出現的,只有這時在技術上才是可行的。9世紀的李肇《唐國史補》卷下談到唐代各地紙的種類時提到:「紙則有越(今浙江)之剡藤,蜀之麻面……韶之竹。」韶即韶州,今廣東韶關,這一帶自古盛產竹,明清時仍以竹紙聞名。唐人段公路《北戶雜錄》談到廣東羅州香皮紙時,也順便提到此紙「不及桑根、竹膜紙」,即桑皮紙與竹紙。10世紀人崔龜圖為這句話加註時說:「睦州出之。」睦州在今浙江淳安,說明唐時淳安一帶產桑皮紙及竹紙。由此看來,9—10世紀時竹紙已在廣東、浙江初露頭角。到宋代以後才大顯身手。但唐代的竹紙產量很小,而且還敵不過麻紙及皮紙,只是一種剛剛出世的新紙種。

隨著造紙原料的擴大和造紙術在各地推廣,隋唐五代時產紙區域遍及全國。據古書記載,僅唐代向朝廷進貢紙的就有常州、杭州、越州、婺〔wu務〕州、衢〔qu渠〕州、宣州、歙〔she社〕州、池州、江州、信州、衡州等11個州邑。這當然是不完全統計。其實除上述地方外,至少還有揚州、韶州、蒲州、益州、晉州、歧州、福州、萊州及京兆(長安)等地也產紙。就是說遍及今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南、四川、廣東、山西、陝西、福建、山東、河南等各省,甚至邊遠的沙州(今甘肅敦煌)及新疆、西藏等少數民族區域都生產紙。由於產紙量大,社會上的消耗量亦甚可觀。只以唐內府集賢書院為例,大中三年(公元849年)一年內抄寫365卷書就用蜀紙10000多張,而長安、洛陽兩京皇家圖書館抄錄數萬卷書及集賢書院學士每年以60000張紙的消耗量,不知要用去多少紙張。這正是促使社會科學文化發達的物質後盾。雕版印刷術是這一歷史時期內發展並付諸應用的。用雕版印書可省去手寫本抄寫時用去的大量人力和時間,通過校對而提供善本,一次印刷千百萬份,便利於書籍的流傳。敦煌石室中發現的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印本《金剛經》,是這一時期印刷品的代表作,而印刷業又是大量消耗紙的另一領域。

唐代可造出幅面更大的紙,從而滿足了畫家的需要,紙本繪畫從這一時期猛增,傳世的有韓滉〔huang晃〕(公元723—787年)的設色《五牛圖》,出土的有設色花鳥畫及人物畫。除文化及文書用紙外,隋唐五代時許多日用品也以紙製品製成,以代替其他昂貴材料,如燈籠紙及糊窗紙,表面塗上油成為防水紙,可取代絹料。在歐洲直到1735年英國人威爾德(Obadiah Wyld)才取得制防水紙的專利。至於紙衣、紙帽、紙被、紙帳、紙甲、紙花、剪紙及包裝紙等製品都可取代過去用的紡織品,這類實物近年來也間有出土,而不只限於文獻記載。唐代「飛錢」是紙幣的先驅,用以代替金屬貨幣。而迷信活動也用紙作成紙人、紙錢在為死者送葬時焚燒。紙的用途越來越廣,中國在這時名副其實地進入了紙的時代。隋唐五代造紙技術比魏晉南北朝進步的另一表現,是紙的質量及加工技術超過前代,而所造各種名貴紙為後世傳頌。根據對古紙系統化驗結果,我們發現唐代紙打漿度一般都較高,纖維分散情況好、交結緊密而勻細,紙面的橫長有的已接近一米。為了適應寫字繪畫的需要,唐紙明確分為生紙與熟紙。生紙是直接從紙槽抄出經烘乾而成的未加工處理過的紙,而熟紙是生紙經加工過的紙。唐人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三談裝裱書畫時說:「勿以熟紙〔裝〕背,必皺起,宜用白滑漫薄大幅生紙。」宋人邵博(?—公元1158年)《聞見後錄》卷二十八云:「唐人有熟紙、有生紙。熟紙所謂妍妙輝光者,其法不一。生紙非有喪事故不用。」畫工筆設色畫及寫小字時,一般用熟紙,而水墨畫及大字書法宜用生紙。

從技術上分析,為使運筆時不致因走墨而暈染,需阻塞紙面纖維間的毛細孔,才能達到預期的藝術效果。有效的措施是砑光、拖漿、填粉、加蠟、施膠等。這樣處理過的紙就變「熟」。《唐六典》卷八一十、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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