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飛面(1)

我從小就聽說過「飛面」。小碗中盛著蕎麥麵,你剛剛吃完,就會有麵條從遠處飛來,正好落在碗里。幾次三番下來,當你覺得已經吃飽了,正要蓋上碗的時候,麵條還會鑽過蓋子和碗之間的空隙,飛到碗里。這情景已經在我腦海里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畫面,永遠不能忘記:從對面兩米遠的地方,麵條「刷———」地飛過來,正好落在碗中……

「好棒啊!」

我一直這麼想像著「飛面」。

大約五年前,我因為工作關係第一次去了岩手縣的盛崗。到了盛崗,幾位報社的人士前來迎接,邀請我們說:

「午飯我們去吃飛面怎麼樣?」

我喜出望外,不由得沖著旁邊的人叫道:

「要吃飛面啦!」

我在夢裡描畫了幾乎半個世紀的「飛面」啊!現在終於要在本地看到、吃到正宗飛面了。我高興極了,向盛崗最古老的「飛麵店」走去,一路上樂得合不攏嘴,那幅情景現在想來還令人忍俊不禁。

飛麵店是木造的老房子,我們被引上二樓。那是一間鋪著榻榻米的大屋子,正中間有一條又長又寬的飯桌。我被安排坐在壁龕旁邊,大家也都坐好了。

我環顧了一下房間,想看看麵條會從什麼地方飛過來,心想「拉門大開著,應該從那裡飛過來吧」。

從門口到我這裡約有兩米遠。我雖然以前就聽說過飛面,可是想到要從那麼遠的地方把面飛過來,還要正好落進我的碗里,不禁佩服極了。這間店的師傅們一定是經過了多年苦練,才學會飛面的。

這期間,一隻小蓋碗放在了我的面前。這是一隻黑漆的秀衡碗①。揭開碗蓋,裡面是紅色的。我興奮不已,蕎麥麵會怎樣飛過來呢?

我拿下蓋子,朝碗裡面張望,這時坐在我前面的一位中年記者教給我說:

「吃飽了的時候,請把蓋子合上。這就是『已經夠了』的意思。不過,要是合得不夠快,麵條還會趁著空隙落進來,所以如果真的吃飽了,要快點合上蓋子。」

「哇!」

我更加高興了。

「看來是真的。蓋上碗的那一瞬間,還要瞄準那五厘米的空隙把麵條飛進碗里,這門手藝真是神乎其神啊!」

我一門心思留意拉門那邊的動靜,不知道飛面師傅什麼時候會到那裡作準備。

在吃蕎麥麵之前,先送上了一些小菜,吃完小菜,終於到了「飛面」時間。我把碗筷捧在手裡,作好準備,麵條無論從哪裡飛過來都沒問題。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穿著飛白花紋和服的女子站在我的座位旁。她站在我和旁邊的一位男士中間,靜靜地一動不動。我有點奇怪,抬頭一看,穿飛白花紋和服的女子一隻手上托著一個長方形的大盤子。由於我是從下往上看,看不到盤子上究竟放著什麼。可是,對於坐在榻榻米上的人來說,有人站在身邊,還是有點不舒服。於是,我問飛白花紋和服的女子:

「您要做什麼?」

女子用很親切的東北口音答道:

「給您的碗里放麵條啊!」

戰時我曾經疏散到青森縣靠近盛崗的地方,所以覺得東北口音很親切。

「放麵條?是您把麵條放到我的碗里?」

女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說:

「是啊。」

「這就是飛面嗎?」我又確認了一句。

「是的。這就是飛面。」

飛白花紋和服的女子親切地說。我慌忙問道:

「可是,飛面不是應該從兩米遠的那邊飛過來,落進碗里嗎?」

女子為難地說:

「這麼湯水淋淋的蕎麥麵,要是從遠處飛過來,會把這裡弄髒的,那就做不成生意了。」

記者們笑呵呵地聽我們說話。我還不死心,追問道:

「不過,麵條會不會偶爾也從那邊飛過來呢?」

「不會的。」

我徹底失望了,最後問道:

「那麼,您是從這兒把麵條『啪』地放進我碗里嗎?」

「是的。」

確實,在我的對面和斜前方,每隔幾個人,就站著一個身穿飛白花紋和服的女子,她們手裡托著大盤子,準備不斷把麵條放進旁邊客人們的碗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