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二女俠殺賊猢猻愁

方山、王小翠兄妹趕到離開賊巢只十餘里的古廟清虛觀中,一看,觀中只得兩個老道士,以前本是江湖中人,出家隱居已二三十年。除妖巫本人外,為首諸惡看出不是尋常道士,並還曾往觀中探詢過數次,彼此相識。兩道士卻不知這伙惡賊的來歷,諸俠到後方聽說起,好生驚奇。仗著那觀後面是片樹林,盡頭又是一座崖洞,先因廟中人少,恐作野獸窟穴,編了一個竹簾,上面敷些泥土,再用藤蔓草花牽引,將洞封閉,外表看不出內里有洞,另外卻又開一小洞,作為存放蔬菜之地。地方廣大,又極荒涼,離村較遠,近數年,賊黨知他們本領不高,隱居當地,從無什人來往,已不放在心上,平日除偶有樵夫、採藥人由旁經過而外,極少見到一個生人。

諸俠早已扮作近山一帶的土人和樵夫、獵戶之類,相繼提前趕來。那觀只作聚會商談之所,多半寄居新結識的土人家中,裝作親友相識,平日和村人混在一起,幫助做事,夜來便在豆棚瓜架之下乘涼夜話,所談也是田間山裡的事,並不多住觀內。

為首諸惡因全體教徒賊黨聚居總寨,連所擄被難男女共有五百多人,雖均改變裝束絡繹前來,但因六七月里天氣正熱,黑夜又短,當地山口內外有好幾處村落,必由之路,休說深更半夜成群走過,便是三三兩兩,好幾百人相繼不斷,只見入山不見出去,也必生疑,鄉村裡面,隨便來一生人均易使人注目,何況這多。先頗為難,繼一想,反正為日不多,教主一來,便快起身,那條秘徑通路,在未奉令以前,又不使新來教徒知道,共只山口這條要道,余者雖也有路,均在山中,非但繞遠,險阻太多,沿途每有對頭隱居,更難免於看破,轉不如全裝作外省入山採藥的客幫葯夫子,上來分出些人,索性來時先寄居山口村民家中,余者分往崖洞外面,夜來入洞相見。好在被擄的人膽早嚇破,不會泄露,一面放出口風,說這伙葯夫子此次入山至少一兩個月,並且由此便往秦嶺那一面探索過去,多半不走回路等語。內有幾個賊黨,竟和諸俠住在同一村內。這伙教徒賊黨雖極機警,竟無一人生疑。

方山、小翠到時才只初十,本定由外隨眾夾攻,到了十三夜裡,靳大先生忽將諸俠喊往清虛觀密商,指示機宜,先朝中條諸俠說:「據我觀查,我們儘管想得周到,是否能得賊黨一網打盡,斬草除根,還是難料。好在方山兄妹和近日得信趕來的五六人,多半出於當初意料之外,難得小翠這次來時有兩件火器,均是雙份,火彈更多,方山又早學會。有一件未學過的,也是一說就會。我此時越想越不放心,萬一妖巫狡猾,強龍所得總圖乃她已死賊黨所留,此後妖巫有無更改,此時拿她不準。日前細看總圖,與賊黨總賬所載大都相同,獨此兩條秘徑,隱語好些不符,大是可慮。如我料得不差,賊黨逃時,必由後山險徑溜走。難得昨今兩日先後又添了八九人,為防萬一,除今夜來這幾位老友留在這裡相助而外,方山兄妹可先分開。強龍此時留在賊巢,只有危險,並無用處,我已給他想好脫身之策。昨日四川新來四人,可和小翠天明前起身,仍照前定,去往猢猻愁深谷之中埋伏。照我們連日密計,也許賊黨不致漏網,就被逃走,也只有限數人。小翠一身暗器火彈,再加上四個能手相助,足能成功。事情不可不防,雖然路不甚遠,還有兩天光陰,早到當地總好。」又向新來男女四俠笑說:「你四人必須仔細,大意不得。如將賊黨放逃,留下後患,卻要你們四人全部擔承呢。」

那四位新來的俠士,均是大先生的後輩,以前同隱中條山,弟兄同輩好友共有十餘人,老少都有。為首一個行四的名叫曾澄,生得又瘦又矮,目光最是敏銳,動作輕快,腰掛兩口短劍。一個行六的瘦長子名叫彭蠡,一個中等身材的行八,名叫聞捷,還有一個中等身材、面如冠玉的書生行十三,名叫林棠,乃是一位女俠,一向男裝,因其裝得最像,連聲音都聽不出是個女子,招商店中楊老幺所見諸俠,除聞捷外,餘下三俠全都在內。方山兄妹早經引見,因林棠乃荀玉閑的表妹,人又謙和,雙方格外投機。議定之後,男女五人不等天明便辭別諸俠,帶了預先準備的於糧起身上路,往猢猻愁趕去。

小翠初當大任,又把靳大先生和稽、荀二俠奉如神明,巴不得能夠當時趕到,見同行四俠彷彿隨意遊玩一般,時行時止,中途並還繞道訪友未遇,耽擱了多半日,偶然談起,也不十分起勁。初交不便深說,一面想起來時師父所說,斷定必有餘賊由猢猻愁這條險徑逃走,並還說出許多道理,不料到後聽說因有多人勸說,業已中變。自己未學新進,雖覺師父所說與靳大先生相合,料得也極有理,到底不敢冒失開口。眼看快到動手日期,大先生忽又重提前事,無一句不在師父意料之中。入門雖只三個來月,但已看出師父老謀深算,言無虛發。一見同行四俠這等鬆懈,不以為意,惟恐第一次奉命,先就誤事,又不好意思深說,便向林棠設詞試探。

林棠還未回答,聞捷已先笑道:「小翠妹子太多慮了。這次休說武當、中條諸位老少英俠差不多全都到場,連幾位難得見面的老前輩,也因邪教猖狂,害人太多,特意趕來相助。單照預計的那十幾位,便操必勝之券,如今人數差不多加了一倍還多,並有兩老前輩劍俠相助,惡賊如非真箇是些鬼怪,能夠變化飛騰,誰也休想逃走。不過,我們這十幾個弟兄姊妹對於大先生最是尊敬,他雖不以尊長自居,我們全都當他師長看待,從無違背。尤其我們此次本來有事,得到信息抽空趕來,業已違背他的心意。自來事情難料,如何好說不來的話?其實照我們猜想,外面崖洞那些賊黨,以前也許難免逃走兩個,自這兩位前輩劍俠一來,舉手便可成擒,洞中群賊受到里外夾攻,更不必說,哪有漏網之理?大先生神機妙算往往出人意料,不到時候不會應驗,事前大都不肯明言。此行另有原因,或者難定。如說專為埋伏、擒殺漏網賊黨,圭多防個萬一,十九不會發生。這前半段風景甚好,樂得遊玩過去,就便訪一多年未見的友人。就算有什變故,這裡相去賊巢近二百里,今天才只十四,賊黨至少要到十五半夜才得逃出,我們提前趕了兩天,明日午後必到猢猻愁。那裡暗谷危崖,又是陰森又是荒涼,六七月里,高峰頂上還有積雪,那早趕去作什?就有什事,也決不致延遲,放心好了。」

小翠也覺明日必到,心想這幾位都是劍俠一流,久經大敵,當無疏失,心也放寬,不再多說。諸俠一路遊山玩水,且談且行,又在途中住了一夜,到了十五下半日方始趕到猢猻愁。布置之後,又嫌當地景物幽厲陰森,連月光都看不到,不耐久停,一算時間還早,賊黨如真漏網,無論跑得多快,也要到天亮才能逃到當地。閑中無事,林棠說:「乾糧還有,路菜乾肉業已吃光。本定途中打獵,只顧賞玩山景,一路說笑,忽略過去。難得谷口林野中山羊野鹿甚多,何不打它兩隻,一同烤吃?」諸俠同聲笑諾,並還說好以此消遣,不許多殺,夠吃為止,並不許用什兵刃暗器,擒到再說,於是五人分成三起。

小翠和林棠自走一路,見前面山坡上有一破廟,正要入內窺探,忽然發現兩隻野豹追趕一群逃鹿,甚是兇殘,業已撲殺了兩隻,還在後面窮追,心中有氣,忙同追去。等將兩豹追上殺死,天已黑夜,鹿也逃光。就著現成死鹿拖往溪邊洗剝,斫下兩條鹿腿,待要回身,小翠見深山雲起中山月已高,同行三俠不知何往,忽然想起前事,便將乃師所料對林棠說了。

林棠聞言大驚道:「我真疏忽!明已看出妹子途中神情愁慮,急於趕到,心想為時尚早,賊黨不會來得這快,何故這等心急,竟忘了令師江老前輩的心性為人。她那門人一向隨她躬耕自給,平日只有一人輪流在外,隱跡風塵為民除害,不是真有要事,輕易不令出山,可是每次派人出來均有成算。表面上她因昔年幾句戲言與人負氣,從此不再親自出山管什閑事,實則她那嫉惡如仇的天性,只比以前還要強烈。自己守著前言,在她所居數百里方圓之內決不出境一步,但是門人耳目頗多,平日分居各地看不出來,哪一位均經盡心傳授,將她全身本領十九學去,心思更極靈巧;發明了許多精巧的暗器不算,近年又製成了好幾種火器,厲害已極。妹子入門才得三月,如非深知你能勝任,井有大用,怎會許你出山?大先生和她多年至交,二人心思多半相同,雖然對敵除惡沒有那樣手辣,向來算無遺策,分明妹子功力雖淺,關係十分重要,而賊黨的虛實必早算準,所以二老前輩的心計不謀而合。

「我們四人,早在去年便奉大先生之命,去往川、康一帶辦一要事,也是除暴安良、為眾除害之舉,不過對方是一世襲土酋,根深蒂固,下手容易,但那許多土人世世代代均受他一家一姓的壓榨,又有許多奇怪風俗,習久相安,認作天命,生來便該吃苦,非但事前要多結交一些明白事理的人,事後更要善為開導,使其明白人都一樣,誰肯出力誰能溫飽,沒有不勞而獲之事。什麼地方都要想到善後一切,真比遇見強敵還要難於應付。大先生預定,至少過了今年,樣樣有了基礎,當地許多壓榨無理的風俗和一些禍根也都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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