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同商密計 古寺聚英俠 巧得總圖 強龍建殊功

三人說時,稽、荀二俠業已吃完,稽良說完前言已先起身,小翠一心只想跟定荀玉閑,並未留意別的,因聽稽良走時偶然提起此去先尋方山,猛想起失蹤多年的娘家兄長王玉山,從小過繼在母舅名下,正是姓方,心中一動。稽良未等起送,已往洞外縱落。玉閑正勸她先睡一會,小翠忍不住問道:「恩姊,這位姓方的好友,可知他的來歷,有多大年紀,是哪裡人么?」

玉閑急於起身,匆匆答道:「此人乃稽大哥的好友,我只以前見過幾次。還是未了一次他到武當來訪,和大家在一起多談了些時,才知他是雁山六友石鐵華的門下,年約二十多歲,中等身材,一口南音。彼時他剛學會猿公劍法,正在到處物色好劍,人甚豪爽,家世卻未談起,翠妹好好養神,不要心慌。此洞十分隱僻,外人不會知道。如有人來,也都自己弟兄姊妹。左近又常有我們的人來往。今明日還有人來,並不止方才所說三位。你只管多睡一會。這支竹手箭與壁上插的一支大同小異,如有人來,先取竹箭,與之觀看,如其開口先說一個『善』字,便是自己人,無論什麼話你都可以對他明言。我要走了。」

小翠暗忖:兄長離家時年已十七,本是山東原籍,怎會一口南音,年紀也不止二十多歲,料是平日想念親人大切,稍微聽到一點便是動念,以為那人姓方,又叫方山,一姓一名均與失蹤十五六年的兄長相合,因而誤會,知道玉閑急於尋人,對她關切,忙答:「恩姊請走,小妹遵命。」玉閑隨即拿了兵刃走出。

小翠獨卧洞中,滿腹心事,上來毫無睡意,回憶以前經過,又是悲憤又是欣慰,傷感了一陣,見朝陽已快退出裂縫,估計天已傍午,自己還未合過眼,當此時機緊迫之際,恩人回來定必說走就走。自從失身從賊以來,日夜想逃,恐被賊黨看破,武功已早丟下,將近一年不曾練過,在賊寨中終日有人服侍,舒服已慣,此時人卧洞中自不覺倦,萬一隨同上路,本來腳程就差得多,真跑起來決迫不上,再因昨夜失眠,體力疲倦,非但要被恩姊看輕,拜師更難如願,還是人家一個累贅,甚而因此誤事,何以對人?想到這裡心中一驚,自悔疏忽,業已逃出虎穴轉禍為福,不打未來主意,已過的事想它作什?白耽擱許多工夫,睡上些時多好!念頭一轉,惟恐人太興奮,心情煩亂,仍難入夢,賭氣起身,先練了一套功夫,藉此試驗本身功力,準備練得有點疲倦再去卧倒,就是二俠回來得快,聽去時所說口氣,也可睡上一兩個時辰,怎麼都比胡思亂想要強得多。後來試出功夫雖然丟了將近一半,仗著家傳,練過幼功,丈夫又是行家,以前極少間斷,底子甚厚,手法又熟,練起來並不吃力,才放了心,跟著將氣調勻,穩住心神,不多一會,便安然睡去。

醒來見洞中光景頗暗,靜悄悄的,心想天已將近黃昏,二位恩人如何尚未回來?正要轉身,猛覺身後微響,似有一人坐在那裡。先當是二俠迴轉,轉臉一看,竟是一個肩插雙劍的少年,面向洞口坐在那裡,剛剛回身相看,並未見過,剛由賊巢逃出心終不定,又將那支竹手箭忘記,大驚欲起。

少年見她驚慌,似早料到,忙呼:「妹子,不認得我玉山大哥了么?」小翠定睛一看,認出少年前額上幼時所留傷痕,別了多年,還拿不定是否,瞥見頭旁那支竹手箭,連忙搶在手裡,方問:「這位大哥貴姓?」少年笑答:「妹子不必多疑,雖然一別將近二十年,彼時妹子年幼,我仍認得出你,稽大哥方才又曾談起,斷定無差。你受了一夜驚恐,近午才睡,想使多睡些時,就便等候稽兄他們,沒有驚動。我現才名叫方山,乃你昔年離家出走的兄長,本名王玉山,你總想起了吧?」小翠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喊了一聲「哥哥」,便悲哭起來。方山見她哽咽流淚,知其滿腹冤苦悲痛難於出口,再三勸慰,方始止住。小翠見乃兄並無世俗之見,越發喜幸。

雙方一談,才知方山自從幼年因和臨近莊上一家貴紳之子口角動手,將人打倒在地,以為失手打出人命,連夜逃走。在外流浪了半年多,守著家教,雖會一點武功,不願偷盜,更不肯伸手向人乞討。逃時順路回家,所取銀錢不多,業已用完,眼看饑寒交迫,忽然巧遇雁山六友中的石鐵華,將其帶往山中小龍湫旁茅篷之內,一學九年,練了一身武功,又學會一套猿公劍法。奉了師命,在外扶危濟困,往來江湖,又結交到幾位男女英俠。幾次想回故鄉探望,均因機緣不巧,臨時中止,加以父母雙亡,家中只有兄弟夫婦,妹子小翠又嫁在遠方,想過也就拉倒。

當年由福建起身,立意回鄉探望兄弟,井問小翠下落,到後,由乃弟崑山取出孤兒身上密藏的血書,得知小翠被一夥不知姓名外號叫做白骷髏的惡賊強迫擄去。為了保全孤兒,勉強屈服,準備到了賊巢,算計孤兒已被所託的人暗中護送到了母家,然後下手行刺,準備與那惡賊同歸於盡,口氣十分悲痛,並囑乃弟說惡賊人多勢盛,兇惡非常,決非常人所敵,不可泄露一字等語。當時怒火燒心,要尋惡賊拚命,無奈賊黨行蹤詭秘,那多惡賊,連姓名都無一人知道,巢穴所在更不必說。崑山又談起前聽往來西南的友人暗中密告,說這伙賊黨萬分凶毒,行蹤莫測,被害的人甚多,不可冒失。

方山越想越恨,先料賊黨蹤跡必在西南諸省,便往兩湖一帶尋去,自覺人單勢孤,想尋幾個幫手。先往武當尋人相助,到後才知諸俠均已出山,正是為了此事。忙又跟蹤尋來,途中又遇到幾位英俠,得知賊黨近日大舉慶壽,稽良、荀玉閑和裘平、裘朗四人已往賊巢附近窺探,並說自己這面已有十餘人,還嫌不夠,最可慮是賊黨人多,萬一漏網幾個,又留後患,為想斬草除根,十分慎重,照方山那麼氣盛,萬來不得,最好尋到稽、荀二俠和諸位至交,商計停當再作計較。

方山一聽賊黨這等厲害,連武當、中條諸位英俠合在一起,尚且不肯輕舉妄動,並非是怕賊黨人多勢盛,定是為了這類邪教害人太甚,必須一網打盡、連根拔凈才免後患。經眾勸告,只得強忍怒火,匆匆尋來。初意妹子血書寫得那麼激烈,必已送命。從師年久,平日所遇英俠又都明白事理,不以尋常守節為然,覺著妹子死得冤枉,每一想起便自悲憤。不料昨日與稽,荀二俠相見還未談起此事,當日午前再見稽良,跟著又同往見大俠靳密,得知昨夜救了一個少婦,竟是他的同胞妹子,並曾疑心方山是他兄長。因為久居南方,口音已改,人更生得年輕,玉閑又不知她的底細,所以不曾深談。心中驚喜,午後便由玉閑抽空引了同來。途中遇到二俠的同伴裘氏弟兄,說:「方才曾往谷中訪看,見洞內有一男裝少婦正在練武,後又卧倒,頭前放著一支竹手箭,二俠的包裹也在那裡,料是自己這面的人,因是年輕婦女,人又剛睡,不曾驚動。」四人同到洞內,見小翠睡得甚香,玉閑、二裘又正有事,便各辭去。方山問知妹子昨夜未睡,飽受驚恐,又因當夜便要起身,不忍喊醒,業已守了個把時辰。

兄妹二人談完前情,方山又說:「大先生一來,事情業已商定。今夜除稽兄和荀二姊仍留在此,等候抄那一本名冊而外,因大先生早在去秋便得到線索,並還親往雲南去了些日,雖然妖巫機警,被她詭計逃走,別的卻都有了準備,連這次為首五惡賊命賊黨尋訪教主所得信息,均是大先生的巧計。跟著,還有一個山人假裝妖巫所差,就在明日賊黨暖壽以前趕到,拿有妖巫所發鬼畫符的神牌和一封信,非但在此三四月內不許他們傷害一人,連各地總、分寨所囚禁的那些被害人們,均須等她回山發落。一面說她三月之後必回,在七月中旬她教中鬼節盛典以前回山主持全局,所有教徒賊黨,只與邪教有關的,一律要在七月中旬去往總寨報到。一面代妖巫吹了許多大話,說她這八九年來非但病已養好,並在南疆大開門戶,收了好幾百個心腹徒黨。為想試驗為首諸惡賊的心志,又覺中原諸省離開仇敵大近,容易激動,只有雲。貴深山之中無人理會。各泰山酋均極富足,又信鬼神,容易收服,等她回來過完骷髏節,便要率眾全數遷往南疆,以免又蹈昔年覆轍。末了又向群賊警告,說現在風聲鬧大,連她那裡俱都知道。聽說仇敵業已發動,內中劍俠甚多,你們決非其敵,在此百多日之內關係最為重要,無論何事均須忍耐,如敢絲毫輕舉妄動,或是未回以前傷害一人,到時定照神法教規加倍施刑,速將各分寨及早結束,把所有金銀資財全數運往總寨藏起,原有的房舍寨堂一律拆廢。行動務要機密,不許絲毫泄露,違令即殺。

「群賊均懼妖巫法嚴,令出如山,向例不容更改,傳令山人,又持有教中最機密的鬼符和許多機密的信號,決非外人所能得知。雖然妖巫天性喜殺,為想保全那些被難人的性命,有先一點破綻,但那山人經大先生細心指教,人又膽勇機警,事前並將教中幾件隱秘的事和許多繁細規條全數教會,作為那是妖巫新收寵徒,並是一個最有權力而又富有、洞中金銀財貨堆積如山的大酋長。那些被難的人乃是準備骷髏節教中盛典大舉殘殺,準備祭神之用。來信只說凡是擒到的人都要留下,如有新人入教,也須等她回來主持,此時不得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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