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信符竹手箭

諸俠知道所說均是實情,雖不十分放心,為了事關重大,這類邪教惡賊留在世上便有多人受害,對方人多勢盛,不冒點險決難成功,只得聽之。

稽、荀二俠幾次打算生擒一個教中徒黨,去往無人之處拷問,均因這班惡賊喪心病狂,已無人性,照著平日見聞和暗中觀查,哪有絲毫天良?教規又最嚴酷,賊徒寧死也決不會說一句實話。如其殺死一個,照對方呼應那麼周密,不消三日全數驚動。如其問完詳情放走,又非泄機不可。就算被擒的賊貪生惜命肯說實話,這等惡賊,自難為了幾句迫於無奈的口供將他放掉。如不以饒他性命為餌,那賊自知必死,也不會說。又不願說假話騙他,所說口供還不一定可靠。仔細盤算,為防泄機,多生枝節,反正都是一路貨,本非善良,又在邪教中染有凶毒的習性,將來一個也不能留,和他打什交道?仗著本身功夫暗中窺聽,事情雖險,比較還有一點指望。決計親自下手,先把地勢探好,隱伏在離開小華山約百來里的一條深谷之中,乘著各路賊黨奉命去往分寨聚會,為大賊鄭明慶壽,參加新入門的教徒舉行入教盛典,每夜均往窺探。

藝高人膽大,仗著一身極好輕功,日里便自起身,到時都在黃昏左近。昨日起身更早,準備日落以前趕到當地,乘著前寨有事,暗中窺探。後寨一帶,四面都是危峰峭壁,絕壑深溝,去路這面雖有一條險徑,但是中隔危崖,峭壁如削,高達好幾十丈,休說外人不是輕功極好無法飛渡,連大群賊黨也從無人由此往來。強龍引了小翠逃走,便是這條險徑,因其兩面上下都難,堅持親身護送,等小翠備好長索,追到前面崖下才肯分手,便由於此。

為首五個惡賊分居在五處園林之中,除白鷹子和李金蓮因是夫妻,兩所房舍互相通連而外,余均各按當地形勢風景分建而成,相隔最近的也有半里多路,中間還夾著許多奇峰怪石,花樹溪流,外面並有樹林山石隱蔽,互不相望,不到走近,連房子也看不出來。本是前寨危崖後面的一片盆地,形如大半邊鍋底,石多土少,地方雖大,卻最隱僻,無論是哪一面來的外人,不到正面崖頂和通往後寨的危崖之上,也看不出這片奇景。賊黨平日防禦也較疏忽,只用一個小頭目帶了有限幾個徒黨,作為總管,用意還是管理這五處園林,以防下人偷懶,並非防敵。此外,每一所園林之中均有十來個男女下人,年紀都輕,專供服侍為首諸賊之用。

二俠知這五賊倒有三四個不帶家眷,一個人住著大片房舍。賊黨討好,恐其寂寞,每處均備有幾個美貌婦女貼身服侍,夜來作伴侍寢,供其隨意淫樂。這班少年男女均是山外擄搶來的良家子女,到了賊巢之後受盡凌辱恐嚇,九死一生,連經種種試驗才得勉強保住殘生,雖然膽已嚇破,不敢吐露賊黨虛實,所知也極有限。但是這班都是身受慘痛的被害人,與教徒賊黨不同,心中十九痛恨,雖然迫於無奈,天良未喪,又均機警心深,否則人早慘死,哪有命在?只要設法結識到兩個,多少也能得到一點線索,並可指點機宜,令其代為窺探。日前業已去過兩次,果然發現兩人,一男一女,對於賊黨恨之入骨,如非深知厲害,也和小翠受迫從賊一樣,早已行刺,與賊拚命。

先見到的是內中一個少女,因其背人偷哭,向天祝告,自吐心事,見荀玉閑突然現身,先疑賊黨看破,甚是情急悲憤,後經再三說明來意,方始相信,第二日又引來一個少年同伴。問出為首諸賊,照例一到分寨必要盡量荒淫,性既殘忍,又喜熱鬧,每次淫樂,都在前面寨堂後面山洞密室之中,地方廣大,陳設華麗,整片洞壁都是錦繡鋪成,地上鋪著極精細的龍鬚草席和各種獸皮,單是大大小小的床榻便有好幾十張;到處掛滿宮燈,無日無夜,光明如晝。有時高起興來,所有大小賊黨,不論尊卑,均在裡面隨意荒淫,開那無遮大會。為首五賊高坐當中室榻之上,也和眾人一樣赤身裸體,指點觀賞,只不雜在眾人當中,一面各擁有一個最美的婦女,縱飲狂歡,把這禽獸不如的無恥行為認作教中最快活的禮節和對教徒的獎賞。只五惡褚富,人雖兇險殘忍,對於女色卻講專愛,守定新娶嬌妻王小翠,藏在後寨自己屋內享受,無事輕易不到前面去而外,下余為首四賊,連女淫賊李金蓮,也是專喜去往前寨,與男賊混在一起荒淫,不肯留在自家屋內。這好風景和那麼富麗舒服的園林精舍,只是擺樣,終年難得有人住上兩夜,所以這班服侍首惡的少年男女只是心情苦痛,只無小賊欺害,日子倒也過得清靜。賊黨又無男女之別,同輩之中隨意淫亂不足為奇。雖因各人身歷慘痛,不似賊黨那麼全無心肝,因寨中規條,這班男女下人只不生心逃走,平日彼此來往說笑並無拘束。少年男女往來日久,均在患難之中,同病相憐,難免生出情愛。這五處房舍,私訂婚約的人雖有十多對,但因邪教規條荒謬不近人情,一面放縱男女荒淫,卻又最忌孕婦,叫做四眼人,連一些有地位的頭目,妻子懷孕,都要在臨生前數月避開,生後過了百日方許復歸原地,夫妻相見,否則如被查知,有地位的頭目,不過斥責幾句,迫令立時避出。至少離總、分寨神壇百里以外,否則便算犯規。再要把嬰兒生在當地,哪怕不在寨內居住,只在相隔神壇十里之內,被其發現,男的不問,女的連嬰兒也必同遭慘殺。這班身世慘痛的可憐人,休說離寨百里之外,連前後寨兩條秘徑當中的一扇鐵門都不許其走近,終年只在後寨這五處園林和四面峰崖環繞的樹林野地之中往來走動,稍不小心,誤走進前後寨交界的鐵門前面禁地之內,便遭慘殺。私自成婚雖無人問,一有身孕,被賊發現,便要受盡慘酷才得脫離苦海,連屍首都保不住,自然存有戒心。雙方多麼情深愛重,也只互相愛憐,背人哭訴心事,永遠做個名式夫妻,決不敢做那真實夫妻,去惹殺身之禍。教中尊卑分嚴,專講以上凌下,不許絲毫違背,這班男女少年又非教徒,只是一些受害的人被迫為奴,休說首惡看中,除卻自殺,還要事前想好主意將對方穩住,冷不防跳崖而死才能免於污辱。否則只有俯首聽命,決無絲毫違抗,便是尋常隨便一個小頭目或是教徒動了獸念,也都不敢倔強,這還不說。最萬惡是被迫強姦之後,沒有身孕那是運氣,一旦腹中留下孽種,對方照例置之不問,如向大一點的頭目告發,不問青紅皂白,單是以奴告主便算犯了教規,受無窮冤苦慘痛。除向難友中哭訴而外,當人不能提說一字,好了將胎早日打掉,等到滿月,靜候慘殺,或先準備到日跳崖自盡,還能勉強多活幾個月。遇到心最狠毒的惡賊,並還先去告發,所受慘痛真箇一言難盡,誰都暗中咬牙切齒,悲憤填胸,偏是無計可施。男的還好,只是少年婦女,全部提心弔膽,惟恐被那大小惡賊看中,非但失身匪賊,結果還要送命,甚而連那名式上的丈夫也要同受其害。以前總管後寨的頭目又最淫凶,美貌婦女被他姦汙了好幾個,有孕的全被舉發殺死,因不容下人說話,連冤苦都無法出口。正在終日憂疑,淚眼相看,三月前忽然總管換人,名叫強龍,初來時,大家見他年輕,俱都膽寒,後來看出此人不喜女色還在其次,連手下幾個小頭目都被管住,不許無故往尋男女下人說笑,免卻許多凌辱騷擾。那幾個小頭目雖然不快,無奈教中無論何事均是以大壓小,地位低的,不問上司所為是否合理,哪怕冤冤枉在把手下的人殺死,也不許說個不字,積習相沿。強龍管得又緊,又能以身作則,不輕與婦女交談,日久也自相安,這三月來,人心一松,俱都恐他調走等語。

荀玉閑聞言並未在意,儘管後寨是群賊的漏洞,容易下手窺探,又知強龍御下甚嚴,對於這班男女下人,只要把事做好,從不倚勢欺凌,每日兩次往這幾處走動,均有定時。當地形勢既易掩藏,又結交到兩個內應,老早便由谷中起身。不料還未越過危崖秘徑,便遇見一位得信尋來的好友小摩勒方山,談起近往武當尋友不遇,連問幾處才探出一點行徑,今早尋到當地,遇那兩位暗中接應的裘氏弟兄,問出二俠每日要往後寨窺探,特意來此守候。稽良深知方山本領雖高,膽大好勝,恐其同去被賊黨看出破綻,明勸定必不聽,故意借一題目令往尋人,明日約地相見。雙方談了一陣,方山帶有不少酒食,又在隱僻之處一同吃飽,方始分手。

天早入夜,山月已高,二俠過崖向前飛馳,忽然發現對面來了一男一女,掩將過去一聽,才知五惡之妻王小翠仗強龍相助,乘著群賊宴會,偷偷逃走。二俠本分兩路,荀玉閑先當這班教徒惡賊決無好人在內,小翠年輕美貌,強龍此舉必有用意,意欲就便查探,便在暗中尾隨下去。當地離開來路險徑還有一里多路,跟了一段,剛聽出二人身世慘痛,強龍誤入歧途,迫於無奈,雖和小翠患難交深,結為兄妹,人卻規矩善良,迥出意料之外,業已生出同情,認為難得。後來想起平日見聞,這班邪教惡賊全都兇殘狠毒,毫無人性,強龍雖是為勢所迫,從賊多年,就算本性還好,也必染上賊黨惡習,對於小翠仗義相救,多半還是為色所動,不過情勢緊急,又受人家救命之恩,暫時無法到手,樂得假裝正經,先使對方生出好感,將來再作打算,真正善惡到底難測。正打算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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