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大俠黑骷髏

老幺要送,王標伸手攔道:「此時外面清靜,你表弟來時無人知道,別人也認不出是他,你不要送,我還有話說呢。」

老幺剛一止步,王標便命老張去往外屋照料,隨把老幺喚至身前,低聲說道:「你從小在我店中做事,平日也頗機警,如何不知利害?這裡不久便有一場惡鬥,哪一面的人都不好惹,我們躲都來不及,你如何這樣大膽!休說多管閑事,只要說錯一句話,便有性命之憂,這是兒戲的么!我本來難免受害,總算昔年見機得早,又聽你二姑母之勸,隱居在此,才得保全。眼前雖有一點牽涉,一則與我無於,即便以前幫助惡人遮掩形述,也是受迫,出於無奈。再則你那二姑母聰明機警,早已料到今日之事,看出你小表弟資質還好,老早便用盡方法,使他拜在異人門下,已與那班英雄俠士發生淵源。我這多年來又知悔過安分,雖知可以無事,當你表弟未回之前,仍是擔心,既恐來人誤會,又恐那惡鬼強迫我和他走一條路。

「正在愁慮無法兩全,今日玉兒忽然回來,才知這廝真箇兇險,明知強敵尋到,不特不知悔禍,臨去之時,又在附近村中傷了好幾條人命,並還留下柬帖向對方挑戰,定在來年二月中旬,同往嵩山一決存亡。並說他已在此隱居,偶然出去走動,並不多傷人命,初意等到錢財積有成數,便即隱往江南,作一富翁了事。不料仇人一再不容,事隔五年,依舊尋上門來,現已決計相拼,不再退讓,如有本領,便等明春相見。否則,他的蹤跡,只在河南、兩湖三省地界,每日必用人血喂他那柄寶刀,只管尋他,任憑對方人多勢眾,他夫妻二人定必到場等語,話甚凶狂。

「他對你已生疑心,按說三日之內必遭慘殺,臨去以前,還曾向我露出口風,說你怎會代他遮掩?必已看出形跡。這些日來,我知這廝殘忍無比,母老虎更是兇險,殺人如同剪草,時刻代你擔心,不知怎的竟會無事。照他規條,所想殺的人,如在三日之內未遭毒手,或是有人出頭作梗,無法殺害,除非日後再遇,與他為敵,或有冒犯之處,便算渡過一道死關,暫時可以無事。我明知你凶多吉少,無奈斗他不過,決非對手,如非初來之時我幫過他不少的忙,彼時曾有將來必報之言,我也未必能保,連情都無法代求。空自愁急,無計可施,今早見你無事,才放了心。

「先還不知你怎會脫險,後來仔細查間,才知日前店中住的兩位異人,果是為他而來,這廝不是看出你有異人暗護,便是發現敵人大強,口說大話,還有顧忌。你雖無事,但恐對方疑我和他一黨,將來難免牽累,心正焦急,你表弟恰在此時回來,才知店中來的異人不止兩位,事情已經他師父代為關說,不致受累,才放了心。只不知另外幾位是誰,雖有一人可疑,還拿不定。

「前走兩位今日必回,見面之時,如若談起,你不妨明言,說你表弟乃武當山白雲觀梁老道長關山門的弟子,一面留心他的口氣神色。如其還好,可告以白骷髏中只剩白鷹子夫婦,內中一個為首的,因在五年前由秦嶺逃走時,夜行深山之中遇見大雨,走迷了路,到一破廟暫避,不料廟內有一毒蟒藏在殿旁暗影之中。雷雨太大,入門時不曾留意,又因敵人窮追,徒黨死亡殆盡,只剩他和白鷹子夫妻三人,心中恨毒,只顧盤算報仇毒計,那蟒忽在暗影中竄起,一口咬緊肩膀。蟒雖殺死,蟒頭仍然咬緊肩臂,費了好些心力,才得取下,強忍傷痛,行到中途,周身毒發,寸步難行。二同黨看出人已無救,又嫌累贅,將他殺死,埋在百丈岡老松之下。

「這兩狗男女,在五惡鬼中,比為首和第五的一個小教主還要陰險,自己隱藏在此,卻令幾個殘餘的心腹同黨,分往西南諸省,用他們白骨信號符記,到處虛張聲勢,留下痕迹,引人驚疑,卻不真箇劫財害命,使敵人知他蹤跡是在西南諸省。為首的一個尚在人間,比以前還要飄忽機警,行動神速不可捉摸,以為疑兵之計,平日由這幾個黨徒暗中送信。

「依他本心,原想在此隱伏數年,等待時機,把昔年受傷逃走的女教主尋到,他那吹弩毒針也全練成,然後號召徒黨大舉報仇。無奈天性兇殘,又貪又狠,那小腳婆娘骷髏仙姑李金蓮性更凶毒,以前殺慣了人,閑來手癢,又愛吃人心人腦,非此不能快意。為了老巢所藏金銀堆積如山,均被中條諸俠拿去救了災荒,想起心疼,慫恿男的,說這一帶雖然臨近官道,但是地方窮苦,仇敵都知我們享受已慣,蹤跡必在西南諸省或是江南一帶,隱藏待機,同黨也必還有不少,何況我們符記信號又常在西南一帶發現,決想不到會在這裡隱身,稍微出手,決可無妨。年景雖然不好,左近城鎮中還有好些老富戶,每隔數月開上一兩次齋,仍照以前殺雞嚇狗、陰陽兩面方法,只把符記不用,苦主恐遭滅門之禍,自然不敢聲張,官府如有耳聞,只消夜間前往稍微警告,也可無事,再像昔年盛況雖辦不到,好歹也可積蓄一點。

「男的立被說動,始而每年只害一兩家,自去年春起,河間府數百里方圓以內有錢人家,差不多已有多半遭殃。狗賊膽子也越來越大,漸漸故態復萌,隔不多日便想殺人快意。先還專挑富家下手,近因年景更壞,有錢人家差不多已有一半以上被害,下余不是不知底細,便是出手不順,犯了他門中的忌諱,臨時中止,女的又喜吃人腦,於是貧富不分,一體下手。近兩月來,至多三數日,必要出去一趟,每次出手,多是白天假裝生病,女的先行,天明前起身,深夜迴轉。他夫妻腳程極快,一夜往返數百里不算回事,表面上不曾離開,人卻被他們害了不少。尤其每年春天,推說回家祭祖,一去多日,害人更多。

「因其行路如飛,每到一處,只搶一家,天性多疑,雖喜殺人,卻有不少忌諱,除有幾家富戶無故撞見凶神,家敗人亡而外,余者當時並不一定全遭毒手,不過他一出馬,照例是要見紅,手法又極殘忍陰毒。苦主全家見此兇殘和他那一身驚人本領,保得性命的人已是萬幸,哪裡還敢違抗,向外泄漏!官府多半事前受有警告,被他鎮住,苦主不敢出頭,正合心意,自更不敢多事。

「這一半年來,我見狗賊傷人太多,早就料有今日,總算他們照例不吃窩邊草,又因以前道路不同,不曾迫我入伙,還算運氣。想起他初來時,我怕他凶威,事前又將面具當面揭下,只要說一不字,全家便有性命之憂,不敢違抗,將其留下。因恐強我人伙,終日愁慮,茶飯難安,後才看出對方看我不起,無事從不往還,方始放了點心。近來見他越鬧越凶,恐受連累,幾次想往武當山,令玉兒向梁道長告密,均恐被其看破,未敢妄動。他那對頭仍尋到此地。這班異人俠士,久有耳聞,但未見過。你再見時,探那口氣如好,速對我說,我還有話想告知他們呢。」

老幺聽出陳三外號惡鬼,忽想起那日於相公房中所見鬼影,脫口說道:「原來這廝外號惡鬼,莫怪打扮像個黑骷髏呢。那日我往西偏院,他不知何故會在房內出現,此時於相公正脫衣服要睡,聽我驚呼,追出詢問。同在房內,於相公竟未驚覺,莫非這廝還會邪法不成?」王標聞言大驚道:「他夫婦人皮骷髏面具只一戴上,便非殺人不可,怎會被人看見?店中又無兇殺之事,快把詳情說出,好作準備。」老幺大驚,便把前事說了。

王標一聽,老幺所見乃是一個通身漆黑。頭似骷髏的怪人,再一盤問當夜所見所聞,忽然驚喜交集,略一尋思,悄聲說道:「這位大俠在我店中多日,我竟未看出分毫形跡。這太好了,怪不得你未遭毒手呢。」老幺問故,王標笑道:「這兩起人,一善一惡,都戴一張人皮面具,但有黑白之分。惡的以前為首盜黨共是五人,每出行劫殺人,必戴這種骷髏面具,但均白色,夜行衣上繪有白骨。這面卻只一位隱名大俠,也戴人皮面具,顏色卻是黑的。聽你一說,我近日疑團已打破了好些。當聽你說於相公文雅大方,此後對他務要格外恭敬,稱呼照常,不問你話,不許開口,問時據實回答,不可隱瞞。」

老幺回憶前情,料知於瑾便是大俠黑骷髏,又想起那根竹箭,方說:「於相公日前還交我一樣東西。」底下話未出口,忽聽窗外有人彈指之聲。王標忙把手一搖,不令發話,搶先下炕,朝著窗外躬身說道:「爺台有何吩咐,小老兒無不遵命。」隨聽窗外介面低語道:「別的無事麻煩,可命老幺速往後院,有人問話。你非賊黨,無須疑慮。」王標喜諾,把手一揮。

老幺聽出瘦子口音,忙往外面一看,人已不見,隨往後院趕去,剛進穿堂,忽聽身後有人呼喚,回顧正是於瑾。老幺知他隱名大俠,忙即回身賠笑問道:「相公有何吩咐?」於瑾笑道:「你對後院客人去說,日期近了,明夜上陽堡也許有事,他們相見那人,還不到時候,事情快了,無鬚髮急。」說罷,轉身走去。

老幺忙又趕往後院,見除原有二客外,又多了一個身矮肥胖、面如冠玉的中年文士,因有外人在座,微一停頓,瘦子見他遲疑,已先笑道:「這位不是外人,有話只管明言。」老幺先間方才窗外喚他何事。瘦子驚道:「我並不曾離開,何嘗喚你?」老幺也自驚奇,笑答:「也許小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