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闖三關 空身行白刃 臨大敵 勁氣辟元兇

那西陵寨在湖南桃源縣,地居沉水下流左岸,西扼五溪,東控洞庭,自來為交通要地,地方十分繁盛。總寨便在桃源山深處,風景靈秀,地勢隱僻。盜魁四手天王佟越和兒子小天王黑煞佟元亮,都有一身極好武功,手下徒黨遍布三湘七澤之間,由常德起直達嘉陵、長江一帶,水旱兩路設有十幾處分寨,都名西陵,另加數字為記。

老賊人最姦猾,自知名聲大大,中年以後重定規章,不許各分寨輕易作案,一面把歷年所搶劫的金銀廣置田產,開了不少買賣,以為養眾之用。除遇到真箇值得下手的好買賣而外,只命幾個最厲害的黨徒,遠去北方和邊遠省份打些野食。桃源是他本鄉,更是善名在外,附近各縣只知是深山中隱居著的大財主。因那地方山環水抱,形勢險峻,老賊再加人工,設下許多險地。前寨是片田莊,每遇老賊父子壽日,特意施放錢米以博善名,外人還能走到庄前一行。平時來人一入山口,必遇假扮山民的黨徒生事作梗,休想再進。後寨由一岩口中通過,內里土地肥沃,阡陌相連,中間一段卻是險阻重重,不得主人許可,插翅難飛。

老賊自借商農隱身,極少出山。小賊卻常巡行各地分寨,年輕喜事,自恃武功,任情橫行,無惡不為,與老賊心意、山規相背。但是老賊只此一子,從小溺愛,無可如何,只管隨時勸戒,毫無用處。小賊為嫌絮聒,索性避往各地分寨,面都不見。老賊自知一生謹慎才有今日基業,照此橫行,早晚出事,沒奈何與小賊約定:淫樂無妨,也不再過問,只我父子平生專以陰謀貽禍江東,江湖仇敵太多,最好不要輕出山去,以免徒黨效尤,惹出事來。小賊雖未全聽,因見乃父說時淚隨聲下,也頗感動。不久將秦瑛之父秦仲篁打傷,將秦妾許七姑帶回山去為妾,貪戀美色,每日淫樂,才安靜了幾年。後來秦瑛在南京拜異人為師,學成武功,想報父仇,威名在外。許七姑聞報生疑,帶了同黨自往尋訪。不料遇見黑孩兒,將賊殺死,在淫婦臉上留下記號。事前淫婦遇見兩個有名北方大盜,中了黑孩兒移花接木之計,疑是先遇二盜所為,回山哭訴。佟元亮本與對方有仇,聞報大怒,立率同黨趕去,結局雖佔上風,卻樹下不少強敵。由此循環報復,永無休息,也無暇再尋秦瑛下落,事情就此冷了下來。

小賊所樹仇敵,為首兩人,一名威震山東金刀錢正春,一名白衣神猴鐵爪孫十五,乃北五省最有名的綠林人物。後來老賊因見雙方仇怨相尋,敵人黨徒又多,小賊照例趕盡殺絕,不佔全勝不完,惟恐留下後患。才和幾個心腹同黨商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面請來幾個退隱多年的老同黨,和全寨能手,借著八月十六老賊七旬整壽,在桃源山總寨內設下英雄會,將所有對頭全數下帖請來。表面借著幾個有名人物的情面向眾賠話,釋嫌修好,以全江湖義氣,實則是想借這一會示威,來人服低便罷,否則一網打盡,永除後患。布置十分周密,除在水旱各碼頭派有專人接待以示聲威而外,並由山口處設下好幾重關卡,派上好些知賓接待來人,禮貌甚是隆重。事前聲言:此次並非做壽,實為江湖義氣設此一會,以備天下英雄借地相見。如願以武會友,到時便請上台分個高下。不問生張熟魏,只有一技之長,無不竭誠接待。為防江湖上無知之輩來湊熱鬧,山中地小,容納不下,在後寨入口設下三重關口,那未接到請帖的,來人自信沖得過去便請入內,否則來者是客,也不怠慢,只請前寨入席,不必再往後寨比武,以免招待不周等語。那三重關口,多半是人力技巧造成的機關埋伏,非軟硬功夫都有了根基決過不去。

元礽奉命入山,走到路上才聽魏、游二人說起,謝了指教,便與告別。魏、游二人見元礽已賓士了一晝夜,未到黃昏便代尋一相識客店住下,勸其補足睡眠再行上路。元礽見二人已送出好幾百里,再四婉辭,次早上路,魏、游二人方始別去。元礽獨騎前行,知道秦瑛是往岳州洞庭湖君山一帶,意欲趕往,也許能夠遇上,先見一面,沒全照黑孩兒書中之言行事。於是曉夜趕行,水陸並進,心想:「師父所開途程本離洞庭湖不遠,好在繞路無多。不能遇到心上人,就便一游洞庭。如能與她姊妹一同入山,豈非幸事?到時只要期前破了小賊氣功也是一樣。」想到這裡,趕路心急。路雖趕出了幾天,末了一夜卻未照寒松老人所說走法,沿途所經多是通都大邑,來往的人又甚眾多,元礽趕路心切,心無旁騖,也無什事發生。這日路上想起師父所開路單,有的穿山而行,有的又是驛路官道,好似含有用意,與常人走法不同。但只開頭一段連遇盜賊,以後便無所遇,也許師父知道秦瑛和黑孩兒兄妹人在前途,欲令一見,別無他事,心念才動,覺著不應違背師命,已離岳州不遠。暗忖:「日期還有好幾天,還是先游洞庭,照師父所說繞往常德,有何不可?」想著便往岳州馳去。

到後一看,八百里洞庭就在面前,水天茫茫,波濤浩蕩,玉人何處,如何找法?自覺痴得好笑,便在岳陽樓上遊玩了一陣,雇船游湖。問知由當地坐船便可直達常德,轉往桃源山中,再看里程單,除有七八十里須作弓形繞越外,最末一段走的也是水路,又見日麗風和,天水空濛,不由遊興大動。心想:「沿途無事,前途全是魚米之鄉,人煙稠密,不會有什變故。加以連日勞頓,日限還早,不如就此改走水路,照師父所說再繞一段,相差有限,人既舒服得多,又免早到,與師父所說違背。」和船家一商計,這等走法,路上繞路耽擱,仍可早到一兩天,越發心定,便把馬寄存民家托代餵養,單身上船,先去君山遊玩了半日,由此坐船進發。

這日行抵沉江,離常德還有數十里,偶望左側水路有一河漢,打魚的人甚多。船家說出地方名叫烏魚口小江村,忽想起師父路單正要經過此地,船已開行了好幾里,一會船家停船,上岸買物。元礽見當地是一大鎮,上岸閑步,見鎮上有一酒樓,門外魚蝦新鮮,意欲沽飲幾杯。上樓一看,酒客頗多,便就臨江一桌坐下,要些酒菜正吃,忽聽身後有人說道:「這位老人家說他徒弟就在這兩三日內經過小江村,師父因多年不見客,還命我們留意,不要怠慢人家,怎到今日日期已過還不曾上門?我很想見此人一面,快回去吧。」另一人道:「你總性急,來信原說十六才是正日,來人應在十四後半日入山。今天十三,未必先來,怎見得吃兩杯酒就錯過了不成?」

元礽正在腹飢,先未留心,待了一會,才想起所說正是自己日限,連忙回顧。乃是兩個身材瘦小的少年,看去並不起眼,已然會賬,走到樓口,偶然回望,互相對看了一眼。元礽見對方二目有光,貌雖不揚,步履輕靈,頗似兩個會家,跟著下樓走去。憑窗下望,見江邊停著一條梭形小舟,窄只容人。二人已走上船,雙槳一撥,船便離岸,往江心來路駛去,其急如箭,晃眼沒入煙水之中。吃完回船,便向船家詢問:「那小船怎如此快法?」船家笑道:「此是小江村有名的呂氏雙俠,這一帶無人不知,連桃源山佟莊主父子那樣富豪聲勢,對他師徒均極恭敬。不過聽說他們還有一位師父,武功水性高得出奇,是個天生獨臂,以前聞名拜訪的人甚多,還有不少上門尋事的,全被打跑。近年老俠已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兩位小俠也輕易看不見人。我們常走這條路,今年也只見到這一次。全鎮上人都認得他們,因他師徒三位近年有話,不許人招呼他們,故未交談。如在以往,我早上去請安了。」還待往下說時,另一老船家忽在後艄呼喚,回來再問,語便支吾。

元礽料是三位隱居納福的江湖中人,船已開遠,又聽說不見外人,雖然動念,也未回船往訪。當日下午趕到常德西南桃源縣,剛一上岸問往山中途徑,立有兩個壯漢湊前答話,引往店中,問知赴會遠客。因見元礽不似明白江湖規矩,行家眼裡武功又似不弱,文人打扮,知道越是這等神情越非庸手,相待甚優。問元礽是願當日入山,還是在店中住上一日,明早起身。元礽一想,師父原命十四下午以前趕到,相差只有一夜,又聽山中設有好幾處賓館,風景甚好,比住店強,壯漢意思,頗盼自己當日入山,並說:「此去山中共有水陸兩路,相隔並不甚近。此時起身,去往賓館住上一宵,明朝再去前寨,由人陪往,正是時候。」

元礽應諾,當時起身,先坐小船到寒碧崖桃花潭上岸,早有知賓在彼接待,壯漢也自辭去。入山裡許,便見前面賓館高大,結綵張燈,山月已升,賓客甚多,均有專人接待。見元礽未接請帖,單人到此,自稱慕名而來,拿話一套問,江湖上人十九俱都不識。先覺對方精華內蘊,看不出他虛實深淺,還當不是庸流,由兩個眼力高的有力盜黨陪同飲宴,禮貌頗優。後來元礽見對方所問的人無一相識,自覺不是意思,便把途中新識魏、游諸人說出。盜黨一聽,以為元礽是個新出道的,年輕好勝,不知厲害,所識僅是魏、游等二路人物,可見本身也無什大來歷,表面雖還敷衍,暗中卻是輕視,飯後說,「尊客自便」,道了安置便即辭出。

元礽一點不知對方改了觀念,見那賓館設在一片桃林之中,左近風景甚好,便出閒遊步月。門外伺候的唆哩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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