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月下拜高人 汲水烹茶成絕詣 天涯共此夕 雲鬟縞袂起遙思

前文徐元礽由香穀子背了上路,連同黑孩兒且談且行。元礽才知天門三老,頭一位是梅花老人梅隱君,第二位是師父柴寒松,三師叔石雲子,除武功劍術外,更練有不少絕技。

香穀子隨又談起,三老之師竹老翁偶往南疆山中,遇見一夥採伐肉桂的商人為惡獸所困,傷人甚多,一時仗義拔刀,除了大害。內中有一藥商周玉峰看出異人,格外禮敬。竹老翁回山不久,玉峰便尋了來,登門求助。據周玉峰說肉桂還在其次,那產樹之處各盤據有一條大蟒,兩樹相隔約有二里,以前山民便曾發現此樹,因內有一蟒頭生肉角,厲害無比,沒敢招惹,又恐官府知道,逼令采桂,傷害多人,事還難望其成,本不向外吐露。近一年來那蟒忽然犯性,離樹遠出為害。附近數百里內的眾南遭其吞噬者數已近千,人都逃光。那蟒近來越出越遠。眼看是個大害,為此山民齊向玉峰哭求,請其設法將竹老翁人請去除害,為此萬里遠來求救。

竹老翁最好義,明知那蟒厲害無比,非人力所敵,一則自負武功智計,來人詞意誠懇,帶來的禮物當中又有一件是成形首烏,恰值最心愛的侄孫正患弱症,非此不救,就仗自己丹藥靜心調治,為了不常回家,得信已晚,至多也只保得他多活十年,並還不能娶妻。自己童身未娶,老弟兄二人只此一條根,本就愁急,有此靈藥,立可起死回生,心想天下機緣哪有如此湊巧?不因上次救人,怎會送上門來?別的禮物可以退回,那首烏來人雖是內行,連根帶土一起掘來,畢竟路途大遠,靈氣已然減了一些。救人心切,惟恐遲延,到手不顧細問來意,便如法炮製,與愛孫服了下去。受人厚禮,事卻畏難,於理也說不過去,何況又是義舉。想了一想,把心一橫,決計前往,便把三個愛徒喚來,連指點了三日三夜,把平生所學一齊傳授,方始起身,由此便沒了音信。三老見他行時十分自負,說是手到成功,並且只消用計布置,無需親手向前。又聽師父平日所說,以前在深山中遇到過的毒蛇猛獸不知多少,有的比蟒還厲害,均為所殺。竹老翁又未告知南疆毒蟒如何長大兇惡,素日信仰太深,只當無事,也未在意。

及至一年期滿沒有回來,又聽人說南疆毒蟒大得出奇,那最厲害長大的,便真是個飛仙劍俠,也未必容易除它。人在十丈左右,不必那蟒來追,一口毒氣噴將出來,一近人身便遭慘死。三老聞言,越發驚疑,仗著師門心法已全學會,立時起身趕去。尋到當地一問,周玉峰早已棄家出走,不知去向,去年雖曾除蟒取桂,主持的並不是他本人。蟒也十分長大,雖有奇毒,常時遠出傷人,但是行動不快,只由一位漢客用汁誘殺,山人一個未傷,便將那蟒燒死,連殘屍也用藥消化,深埋上中,不久玉峰便走,別的全不知道。又尋到當時主辦幾個藥商,挨個打聽,說漢客年貌極似竹老翁,可是事完先走。過了三四月,玉峰方入山採藥,一去不歸。怎麼想想不出個道理,於是尋遍山人,又在西南各省打聽。竹老翁多年盛名,相識人多,不知怎的,自從最後深山一現,更無一人再見到他的蹤跡,三老懷念師恩,心終不舍,知道師父武功智計,無人能敵,耳目最靈,又精劍術,便是山行,遇見多厲害的蛇獸,老遠便自警覺,定能量力行事,除非和除蟒取桂一樣。非拼不可,就說不勝,也不致受什傷害,怎會杳無音信?又以師父素敦孝友,每年必歸掃墓,心疑去往別處,也許回家途中相左。當經議定,分出一人回家守候,下餘二人趕往各位師執家中以及素喜往來遊行之地分頭尋訪。似這樣輪流尋找了八九年,把所有名山勝境,幾於踏遍,始終未得一點消息。

未了一次,三老中石雲子最有心計,機警過人,想起師父名滿天下,熟人甚多,自從那年深山除蟒便未再見,行時又將本門心法傾囊相授,大有從此不歸之意。如在人間,必還是在野人山一帶隱居,決計仍往山中,專擇那亘古無人的森林暗谷之中搜尋。這類森林往往數百里不見天日,其中蚊蟲大如黃蜂,俱有奇毒,什麼凶毒的蛇蟲猛獸都有,便是山中生蠻,都無一人敢於走入一步。石雲子念師心切,自恃智勇,卻不顧一切,對於蛇蟲、毒獸等物一毫不以為異,特用巧思,預製懸床面罩和一身別出心裁的防身睡衣。那件防身衣用百鍊柔鋼所制,由頭到腳密布兩三寸長的毒刀鋼刺。睡前相好當地形勢,不是藏身皮囊以內高懸樹上,便是穿上這件千刃鐵衣,連頭帶腳一齊罩住,將用頭髮結成的網形懸床掛向樹枝之上,人卧其內。為防大群猛獸驟然來襲,或是寡不敵眾,又用苦功練成一手三暗器,能一舉手同時發出三樣連珠鏢弩鋼丸,曾在片刻之間打死三四十條白額青狼,另外還有幾枚特製的硫磺毒火彈,能放大片毒煙,多厲害的蛇獸遇上也被嚇退。就這樣,那森林也難進去。

幸仗吉人天相,機緣巧合,來時在山口內遇到大群野騾。這類東西,看是蠢然一物,生性猛惡無比,又最合群,內有兩個為首的,只一開步,後面騾群便潮水一般涌將上去,不問前途有何險阻,一味朝前猛衝,不論死活永無回顧,為數又多,走起來成千累萬。最多的大群,往往一兩天過不完,遠望過去,黑壓壓,密層層,布滿山野之間,也看不清是多少,當時驚沙滾滾,霧涌沙飛,萬蹄踏塵,天鳴地動,聲勢猛烈異常,人當其沖,逃避稍遲,晃眼便成肉泥。遇救那人乃是一個山酋,走到山口的外面忽然遇上,兩邊高崖,躲避不及,地勢又狹,萬無生理,一路急喊狂奔,想要逃往口外,後面騾群已自追到。眼看首尾相銜,危機一發,野騾賓士又猛又快,本來非死不可。石雲子恰在崖上,也因發現騾群,上崖躲避,見狀激動俠腸,將隨身飛抓套索擲將下來,剛將人套住往上提起,騾群已由山酋腳底猛衝飛馳而過,只下手稍緩,立被撞翻踏扁。山酋自是感激萬分,強行請往山寨款待,問知將入森林尋師,苦勸不聽,除多備食糧而外,又將家傳至寶一粒茶杯大小的雄黃珠送作防身避毒之用,有此一珠,無論多麼厲害蛇蟲決不敢挨近,離身三尺便即暈倒,聽人宰割。

石雲子仗此一珠,雖然不畏蛇蟲之害,但是別的險阻仍多,費了好些天的心力,僅僅走進了一二百里。後來簡直無路可通,又發現一處天險,地勢卑濕,瘴氣濃厚,如非身帶寶珠,早已身死。想來師父也不會到這等地方來,方始廢然而返,又費了好些事,走了十多天方始脫身出險。這日夜宿荒山古樹之上,醒來忽然發現離樹不遠倒著不少獨角犀牛,已經身首異處。這類野犀,皮最堅韌,刀斫不傷,猛惡非常,竟會死了那麼多,自己也毫無覺察,剛要起身下樹,覺著頭腦昏暈,有異尋常,再往四外一看,大片毒嵐惡瘴,正以那樹為中心,化成片片彩雲,浮沉地面之上,往四外散去,料知天明前連遇毒瘴與犀群合攻之險,不知遇何異人來此解救,居然平安無事。昨晚原因山行迷路,人又倦疲,分明已發現左側有一深壑,兩崖滿是各種果樹,鼻端隱聞腥腐之氣,這等地方瘴氣最重,無如心身交疲,無力行走,自恃身藏雄精、懸床精巧,不畏瘴毒與蛇獸之險,哪知這等厲害!對方既然救人,就當救徹,怎不將我喚醒,指點幾句再走?

正尋思間,猛想起睡前因當地形勢險惡,床罩放下將全身套住,怎會鬆開?心中一動,忙往身邊一摸,忽然摸著一個麻布口袋,內有一本絹寫的書。瘴氣尚未退盡,不敢下地,就樹上坐起,打開一看,乃師父以前說過那部最珍秘的《猿公劍訣》,外附白色的藥丸三粒,大如龍眼,還有一封師父親筆的信。大意是說那年約他除蛇的人,本是武當派名人之徒,因師父為人所殺,仇敵還在窮搜不已,沒奈何逃往西南邊境,隱姓埋名,借著採辦生葯避禍,以免被仇人尋著,一面下苦用功,預備練就一身上好功夫,一心一意尋著仇人為師父復仇。這日因見自己誅殺怪獸,知是高人,當時傾心結納,想拜師恐露形跡,先未明言,問明住址以後,便將所營藥行解散,本要專誠登門,苦求收錄。不料機緣湊巧,偶在深山石洞之中得到這部劍訣,前半和自己所有一樣,後半不特有圖無解,並有好些奇書古篆,一字不識,心中大喜。正要起身,恰逢到山中發現毒蟒,藥商山人想起上年自己獨殺怪獸之事,正在商計如何訪聘這人,本愁孤身上路,恐與仇敵狹路相逢,身遭毒手,劍訣還被奪去,混在藥商山人群中,同來聘請,可以掩飾,同時又得到成形首烏,便趕了來。見面之後,互相密談了一夜,因見那人甚是誠謹忠義,那部劍訣更是生平夢想珍籍,當即應諾。惟求慎秘,故作勉強應聘,一面把三門人召來,把平生武功、本門心法盡量傳授,事完同去野人山,又在前取劍訣地方尋到好些靈藥元丹和一本奇書。此丹乃前人採取各種珍奇藥草合煉而成,功能輕身益氣,卻病延年,師徒二人隱居山中好幾年,才將劍訣奇書全部參悟。先並不知門人終年苦尋自己下落,日前偶往近處閒遊,由一寨民口中得知門人對師苦心,深為感動。天明前因聞野犀猛嘯之聲,為數甚多,居山日久,深悉獸性,疑是山人山行為野犀所困,連忙趕往。望見大片桃花毒瘴籠罩之下,樹枝上懸一草囊,正與寨民所說尋找自己的愛徒相似,只奇怪這類野犀猛烈無比,聞見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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