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宛轉發金針 慟彼孤鸞拼並命 殷勤將素手 驚予勞燕惜分飛

剛繞往廟旁不遠山崖之上,便見曉色微明中雙雄寨那面賊黨已刀槍並舉,列隊走來,劉氏弟兄當頭領導,群賊隨後,為數不下七八十人。彌陀寺這面凶僧也率徒眾同立廟牆樹林之外,列陣相待。一會走近,劉氏弟兄到了坡前野火燒殘的廣場之上,便向凶僧厲聲喝問了幾句,往左一閃,立有四名賊黨抬著一個門板,斜立地上,上面釘著一個赤身露體的淫賊,周身皮肉已成稀爛,遍體鱗傷,血污狼藉,手腳均有長釘釘住,疼得周身亂抖,人卻不曾死去。凶僧一見大怒,率眾飛馳而下,暴跳如雷。劉氏弟兄把手一揮,賊黨立將木板搭走。凶僧見淫賊慘狀,人未近前,揚手一飛鈸,想將人打死,免得活受;不料對方早有防備,一面忙把木板撤退,內中一賊揚手一鐵棍把鈸擋開,瑲的一聲斜飛出去兩三丈遠近,落向地上,滾出老遠。凶僧共有一十八面飛鈸,見淫賊被人搭走,越發怒火中燒,一鈸不中,又將下餘十七面飛鈸似穿花峽蝶一般上下翻飛,映著剛出山的微弱陽光,黃光閃閃,電旋星飛,朝對面敵人打去。劉氏弟兄原知凶僧難斗,尤其飛鈸厲害,這類奇恥大辱又不能不報,雖然橫心來此拚命,但較刁猾,不似凶僧粗野,上來便故意激怒,引逗凶僧飛鈸出手,再由自己和幾個本領高而又手疾眼快的同黨暗中戒備。一見凶僧中計,飛鈸出手,連片飛來,各照預計,手持刀槍棍棒連挑帶擋,只聽一片地琅琅金鐵交鳴之聲,滿空黃光飛舞,滾落一地,那十幾面飛鈸全被磕飛打歪斜滾出去。就這樣,雙雄寨這面仍有三人閃避不及,兩個把肩頭斫碎,一個把頭皮削去,倒地身死。

凶僧徒黨中也有眼亮機警的人,見劉氏弟兄當頭喝罵了幾句便全散開,便知其中有詐,忙即趕下,想要勸阻,凶僧心急手快,十八面飛鈸已只剩了兩面,聞言也自警覺,再見地上飛鈸已被敵人紛紛搶拾了去,越知中計,怒吼一聲,手持兩柄厚背板刀往下殺去。劉氏弟兄正要對方混戰,一聲號令,合圍齊上,凶僧這面賊黨也自喊殺下來。雙方當時打在一起,內中一個短衣賊黨見淫賊被人抬回原路,相隔十好幾丈,意欲趕去殺死,免受痛苦;不料對方早有防備,還未趕到便被暗器打死。劉氏弟兄同來的全是一些好手,打了頓飯光景,彌陀寺這面死傷了十好幾個,只凶僧一人力猛刀沉,人不能近。一見同黨好些傷亡,自己又被劉氏弟兄和幾個得力同黨絆住。始而干看著生氣,後見死傷越多,劉氏弟兄更因此是強敵,恐留後患,用心十分狠毒,早安排得有人,一見凶僧這面有人受傷,便由幾個專打落水狗、埋伏在旁的同黨搶上前去將受傷的人殺死,以致連受傷的也十九難於活命,越看越有氣,怒吼一聲,朝前猛衝,也不再和敵人相持,手中兩把厚背板刀潑風也似闖入敵人叢中亂殺起來。雙雄寨這面賊黨雖然多是能手,但非凶僧之敵,不是一照面便被劈死,便是手中兵器被凶僧一刀磕飛,縱逃稍遲立時送命,只一遇上不死必傷。凶僧手中雙刀舞起一片寒光,所到之處如人無人之境,勇不可當,群賊當時一陣大亂,不消片刻,也是屍橫滿地。彌陀寺這面勇氣大增,再一分頭追殺受傷逃人,也是心狠手黑,只被迫上,便難活命。

劉氏弟兄原因凶僧猛惡非常,一身硬功,刀斫不入,這一對敵便是存亡生死關頭,來時曾經熟計,知其本領雖高,人卻粗野,意欲由自己和幾個好手先用車輪戰法分班引逗圍困,不與力拚,一面分人去殺對方僧徒;等到敵人徒黨死亡殆盡,凶僧也久戰疲勞,然後大舉合攻,一面再用暗器去打五官要穴。眼看敵人死傷相繼,成功有望,不料凶僧激發怒火,舍了原來諸敵,沖入人叢之中亂殺一陣,同來賊黨紛紛傷亡。凶僧和瘋了一般,簡直不顧身後,往來衝突,見人就斫,一個招架不住便被斫死,有時連人劈成兩片,鮮血腸肝狼藉滿地。偶然被人追上,無論刀斫棍打全不在意,一個不巧,凶僧回刀斫來,閃避稍遲,至少虎口震裂,膀臂酸麻,差一點連兵器也震脫了手。只管人多,仍不敢與之硬拼,只是此進彼退,分頭引逗,剛保得一會平妥,僧徒只有一人倒地,又復怒發如狂,飛身縱去,持刀亂斫,不殺傷一兩個,一任後面喊殺咒罵,理多不理。殺到日頭高起,劉氏弟兄所帶七八十個同黨已殺死了一半,對面僧徒賊黨死得更多,只剩十來個好手尚在混戰。表面看去凶僧這面人少,實則所剩全是勁敵,凶僧更似一頭猛虎,縱躍如飛,越殺越勇。日光之下,只見一團寒光閃電在場中滾來滾去。

又打了一會,李善等四人見群賊惡鬥方酣,看出雙方已是勢不兩立,決不會再顧自己,漸漸膽大。頭一個柳青先由樹後走出,辛良也被喊去。李善見文珠腿傷未愈,那一雙脛附豐妍、底平指斂的雙足,羅襪上面已染泥污,盤坐樹後,不時撫摸痛腿,面有愁容,知其坐得不甚舒服。見柳、辛二人坐在前面山石上觀斗,賊黨竟無一人在意,雙方爭殺也更猛烈,料知無事,笑說:「浦俠女可要坐向前面,免得腿麻?」文珠見李善始終隨定身旁,全神貫注在自己身上,偶朝前面戰場看上兩眼,目光又復側轉,面有愁容,知其關心甚切,也頗感激。在地上坐了一陣,覺著傷處腫痛,盤坐一久,越發難耐,心又恨毒這兩起賊黨,早想移坐樹外山石之上,無奈腿痛酸麻,起立艱難,只得忍住;聞言暗忖:「此時難以行動,即便那馬尋來,也須此人扶持才能上去,方才又被背了一路,何必再拘什小節,多受苦痛?還有這兩起賊黨萬分可惡,此時正好看他自相殘殺,稍出惡氣。好在下面惡鬥方酣,成了死敵,不會再尋自己晦氣,即便剩下幾個望見趕來,這裡居高臨下,形勢絕佳,憑自己的連珠飛弩也能打死幾個,何況還有三個能手相助,他又持有華山弟兄信符,黑衣大俠與青衣少女又在暗中隱藏,待機還要出場,怕他何來?」心念一轉,回眸笑答:「也好。」

李善見她明眸皓齒,微笑嫣然,陽光斜照,宛如朝霞和雪,明艷絕倫,又帶著兩分病容,越顯得丰神嬌媚,動人憐愛。方想開口,文珠纖纖玉手已自遞過,李善連忙接住,覺著玉肌涼滑,握在手裡柔若無骨,暗忖:「此是一個金戈鐵馬、縱橫江湖的巾幗英雄,那好武功的人,偏生得如此妖艷溫柔,可見絕代佳人麗質天生,不是尋常庸脂俗粉所能比擬。」心中尋思,望著那膚如凝脂、又白又細、春蔥也似的玉手正在出神,文珠已就勢盈盈起立,見他低頭沉吟,笑說:「李兄我真虧你。」李善也未聽清,聞言把頭一抬,雙方目光正對,見文珠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正注自己,出生以來和女子這等親近尚是初次,又是平日刻骨相思的心上人,由不得心跳臉紅,介面說道:「凶僧實是可惡,只等浦俠女坐好,再看一會,我便趕往戰場,好歹也將此賊除去。」文珠知其會錯了意,因見自己痛恨凶僧,如非志在保衛,早已上前,無意之中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再見對方立在身旁,英姿颯爽,面如冠玉,比起中元觀渡儀錶還要英俊,人又老成,稍微親近,便自臉紅,不由生出好感,聞言微嗔道:「凶僧狗賊固是可恨,我已蒙你扶持,好人還要做到底呢。坐山觀虎鬥還有多妙,兩面都非善類,你去算是幫誰呢?」李善不知文珠恐凶僧武功太強,不願他前往涉險,故意如此說法,慌道:「我是想等雙方打得差不多時再去,既然這樣,將來報仇也好。」文珠見他臉漲通紅,笑道:「你滿口俠女俠女的,也大刺耳,請改兄妹相稱不是好么?」

李善聞言自合心意,互詢年歲,文珠竟比李善長了三四歲,忙即改呼「姊姊」。文珠見他握著自己的手尚未移動,故意把秀眉一皺,微微「噯」了一聲。李善見她疼痛神情,忙道:「我真該死,只顧說話,還忘了扶姊姊到前邊去坐呢。」文珠笑答:「我盤坐得太久,稍立一會反倒好些,不知坐下如何?」李善方說:「自然坐下好些。先前盤腿,姊姊南方人自是不慣。」文珠忽把手一撤,李善以為把握太久,誤認有了反感,正自臉紅心慌,文珠一條手臂已搭向自己肩上,回首笑道:「我左腳已難移動,這樣好走一點。」李善才知用意,情不自禁回手扶著纖腰,緩步向前走去。那山石離樹尚有兩丈來遠,柳、辛二人見群賊火併,自相殘殺,武功又都不弱,看得興高采烈,無一回顧。李善和心上人扶抱而行,玉肩相併,偶然回首,笑語之間時聞幽香,由不得心神陶醉,把以前所打主意全都拋向九霄雲外,恨不能就此下去,不要走到才好。無如歡娛苦短,為路不多,一會仍自走到,先扶文珠坐定,方幸辛、柳二人不曾看見自己和文珠親密之態。

忽聽柳青笑呼道:「廟中火起,這一下連賊巢也被燒光了!」文珠也在稱快,朝前一看,果然廟中火起,跟著便見一個小和尚如飛跑出,站在山坡上跳腳高呼,大意是說,糧倉被焚,還死了兩個師兄,所藏金銀財物被敵人劫走,前追夜明珠的七人也全被殺等語。因是順風,聽得頗清,滿擬凶僧定必率眾回援,不料凶僧聞報竟未在意,哈哈狂笑道:「這算什麼,今日不把這班無恥豬狗殺個精光,誓不為人!」邊說邊把雙刀舞動,四下衝殺,對面賊黨又死了好幾個。劉氏兄弟拿他無法,又不敢與之硬斗,只得一面仍用前法應戰,一面吩咐群賊亂髮暗器,不要隔近。誰知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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