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制妖僧 高人懷遠慮 觀壁畫 小俠悟玄機

夕陽影里,眾人在下面看得逼真。李暘道:「五大公叫我們來此誘敵,怎又改了主意?」說時,孫孝、李晃相繼飛來。孫孝先介面道:「你知道什麼!先前姑父本有布置,還想軟做,給禿賊稍留顏面,連從來未用過的奇門五遁都全發動,原打算把禿賊引來入伏,一面由六哥把他原身盜來,再由我四人仗著姑母的法寶和奇門禁制的妙用威力,強迫他到寒友榭去復體,那時再曉以利害,使其率領全班賊黨退了回去。不料被北天山狄、岳諸位老人家遠遠望見,不知姑父另有深意,不想將禿賊當時除去,以為來了魔教中能手,一時無人制他,又值我們駕了太乙金鱗舟退下,雖知五位老大公決不致為妖番所敗,終覺奇怪。岳老前輩每年照例年終北天山穿雲頂小住,要到過年上九才來我們庄中賞花,與五老大公盤旋,見此情形不由大怒,便辭了狄老前輩的除夕盛宴,改在我們這裡過年,等正月里狄老前輩來訪,再同回北天山去。當時也未仔細推詳,匆匆趕來,因先把我四人誤當作姑母或是庄中老輩出戰,不勝退回,心疑禿賊得了他師父真傳,甚或青出於藍,所以如此猖狂。上來也頗謹細,後才看出禿賊伎倆有限,姑父又向他略說用意,方知就裡,否則,岳老前輩不特是姑父同門先進,井還是大方真人神駝乙休的惟一傳人,專能收拾這些邪教,嫉惡如仇的性情也頗相同,以他法力,到時無須先和諸位大公尊長相見,只一舉手,禿賊便成粉碎了。就這樣,仍然力主除惡務盡,意欲把禿賊和三道嶺這伙狗賊一起消滅,看對方能怎麼樣!還是姑父和大伯父再三力說,數百年氣運所限,不是人定可以勝天之事,似對方這些爪牙鷹犬,終年橫行為惡,固然死有餘辜,何況本庄向例不容外賊侵犯,他已犯了必戮之條,自更不能寬恕,但是天下事貴達權,為塔平湖這班老友和忠烈英秀之士打算,並免因此勢成騎虎,各趨極端,激成未來大變,致令多少生靈受害,說不得只好從權隱忍,先打發他們回去,姑容多活些日。經此一來,就我們寬容到底不去除他,賊黨人多口雜,又都貪功忌刻,處處在人牢籠之下,對方何等精明,日子一久,他們諱敗冒賞通同作弊的事必仍敗露,是奉派出來的這些狗賊,一個也休想活命,何況我們日後也決不會全數輕饒,樂得稍微從權,可以省事得多,何須急此一時呢?岳老前輩方始勉強應諾。這位老人家心熱性直,老遠盛意趕來,自然應該依他,所以先打好的主意就用不上了。」

李暘道:「既是這樣,我們還呆在此地作什?借著復命為由,到寒友謝看看如何?」李晃道:「我和小表叔先前就想跟去了,因遇見王世叔,他說爹爹往三道嶺盜禿賊原身時,塔平湖也有人在彼探看,似已看出諸老大公用意,不甚贊同。祖父恐那邊幾位老人家得知底細,多了心,和岳老大公還有話說,叫我二人暫緩進見,我們未必許進去。柳世哥也還未安置,何苦多跑一趟?」孫環道:「不讓進去再回來,有什相干?岳老前輩最愛我們幾個小的,如說拜見他去,定喚我們進去無疑,怎麼也可長點見識,為何不去?」孫孝道:「我原想到這層,因王世哥年長,他說的話不好意思強他,只得暫時應諾罷了。」孫環道:「這人是個迂夫子,終日規行矩步,連話都不敢多說,誰聽他話,那就寸步難行了。不過柳賢侄前往卻是師出無名。晃侄你先安置好了他再趕來吧。」話未說完,忽見一個身穿前朝衣冠的中年文士走來說道:「孫世弟、世妹和兩位世侄可去進見,岳老前輩想你們呢。」孫環笑道:「才說曹操,曹操便到。柳賢侄,這是你王世伯,名叫王徵,對於後輩最是熱心,又是長年在外走動,這是過年才回庄來。你以後在江湖上走動,有為難的事,遇上時,只管求他。」柳春連忙行禮不迭。王微已知柳春來歷,略微獎勉了幾句,便向四小俠道:「你四人先去,我還要找好些人呢。」李晃笑道:「王世伯,這位柳世哥,祖父原命小表叔領往後庄安置,待命入見。小表姑要到前面去,卻轉交給我。他點心已吃過,想必不餓。我急於要往前面,世伯既要往後庄去喚各家叔伯弟兄姊妹,就拜託老世伯順便帶往後庄,找個地方住下如何?」孫環笑道:「你真會取巧,索性連長輩也支使起來。」王徵笑道:「這原無妨。我知你們是想看禿賊復體降服,見識一點新鮮事情。其實還早,要等塔平湖人來,商計好了才辦呢,你們忙也無用。」孫環笑道:「王世哥,你莫管我們,聽岳世叔說點外面的人物風景也是好的。柳賢侄,你隨王世伯走吧,我們夜來再見。」說罷,四小俠作別自去。柳春知道不能同去,只得罷了。

王徵招呼柳春同行,見他年紀雖輕,言行容止均甚整肅,心頗嘉許,笑問道:「賢侄初來,又是生長邊漠窮鄉,想必五位老大公的來歷還不甚知道吧?」柳春躬身應「是」。王徵道:「我看你人甚聰明;卻能老誠謹細,大是難得。本想和你一談,無如連日有事,現在又奉岳師伯之命,去往各位恩師家中喚人,不便久停,過了年初九便要出門,也無閑空與你長談。我每年九、十兩月均在北天山風雷頂小住四十九日,將來如有閑暇,或是路過,可稟明你師父和你陸五師伯,前往尋我,多少於你有點益處。這大漠庄雖是陸地神仙的洞天宮宅,但你此時便想隨這班少年英俠一起,為時尚早。他們多半生具仙根仙骨,加以家學淵源,人人自愛,精進異常,一點百透,稍差一點的人決不能比他們。每日倒是讀經史的時候多,練武功劍術的時候反少。他們又善於及時行樂,外人不知他們,為了五老大公多是樂天自適的天性,這些舉動有類萊衣獻舞,由於想博老人的歡心,只見他們日常嬉遊,一旦快意當前或見什不平之事,立即飛行絕跡,出入青冥,致人死生於千百里外。江南鶯花煙樹與天山、大漠的雨雪風沙,全是襟袖間物,覺著地仙劍俠竟有如此快活雄奇的歲月,傾心嚮往,立意效法,卻沒有他們有生具來的根骨天性、家庭境遇以及許多自然成就,不是常人所能辦到。能舉百斤的人,硬要學人去舉千斤,那就糟了!連我追隨五位恩師這多年,劍術雖還未到上乘境界,也算有了根底,尚且不敢大意效法他們,何況你呢。你如真心向道,想有成就,終非由苦學途中求進益不可。適才我見你對他四人甚是羨慕,恐你不知底細,略說大概,詳情且待將來再說吧。」說時,二人正繞著一所傍湖廳謝走過。那廳一面臨水,湖波已然冰結,另三面俱是桂樹,庄中廳舍,大都軒窗四啟,先未見到,有人在內。

二人正說之間,忽聽身側有兩三少年男女笑道:「王世哥又在說我們呢。」柳春聞聲,側顧左側窗內一張紫檀大理石面的八仙桌上,有兩個垂暑少女正在臨窗對奔,旁邊還立有六男三女,最大的是個紫衣少女,看去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余者都在十二三四歲之間,另外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幼童,正由對面廳角跑來。廳甚廣大,除臨窗一局棋枰外,尚有琴瑟笙蕭等細樂,散放在各處桌案之上,對面二幼童來處,空出三丈方圓一角,地上放著好些燈架彩絹以及畫具之類,旁邊堆著許多竹筒、紙筒和二三十盆各色粗細火藥。看情景,這些少年男女本是聚在廳內,有的撫琴對弈,有的調弄笙笛等樂器,有的在廳角趕製年下用的花炮紗燈之類,因見王徵走過,各把手中東西放下,趕了過來。方想庄中少年男女英俠人數真多,單這一處就十多人,奉派在雙柳溝陣地埋伏的還不在內,隨聽王徵笑答道:「岳老前輩來了,想見各家世弟妹和世侄男女等,命我來尋,想不到這裡竟會聚有多人,彭、郝兩家除奉命在外未歸的大半都在這裡了。齊、李二恩師家中,已有六弟代我就便傳知,那我只消往孫四師母住的雙修樓送上一信,就可交差了。你們請先行吧。」內中一穿青少女笑道:「岳老前輩來時,我們全都看見,只為剛到不久,又有禿賊就擒的事,各位老人家想必有話商議。要去自然都去,人數太多,恐防打岔,引諸位大公尊長不快。新添制的燈彩花炮也未完工,想趕一點出來,稍停推出兩人前往請示求見,一會也就去了,王世哥就不來喚都沒相干。我只問你,為什麼向外人說我們的閑話呢?」王徵笑道:「我說的俱是實情,也無一句貶詞,柳賢侄更非外人,現同在此,不妨對質。三世妹怎多心起來?」

青衣少女還未及答,旁立一個身材瘦小生得猴頭猴腦的幼童介面道:「王世伯還說沒有貶詞,適才妖僧被擒以前,我便在帶雲廊上,一直未隨眾人走開,本心是想和李六叔跟前的暘、晃兩位哥哥開個玩笑,因有小孫八叔在,怕他看出,沒敢就動。他四人正商量往前庄去,你便來喚。他們走後,你和這位柳世哥且談且走,教他不可跟我們學,以防學壞;又說我們終日嬉遊,只想法子博老人的歡心,從不用功。莫非也算是好話么?我知你要路過天香謝,趕緊跑來告知各位叔叔姑姑,先把人隱起,等你過時,聽你還說什麼,再算總賬。底下雖未聽你說什不好的話,前幾句我卻親耳聽見。各位世伯中,只你老人家和大二兩位世伯年高有德,我們後輩不好,理應教導,不應和外人去說。現在諸位叔叔姑姑都生了氣,也沒什別的罰你,只請世伯把那年由莽蒼山帶回來的仙果每人給一兩個,再不,把你老人家煉的寒鐵小刀每人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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