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晴雪艷梅花 無限香光籠勝域 智囊擒寶月 千重劍氣盪寒沙

柳春見這所大莊院,直比哈密的宮殿氣勢還要莊嚴雄偉,庄後面伏波呷危崖翼然高聳,遙遙環列,宛若屏障,下餘三面也是眾山環繞,蜿蜒如帶,相隔俱在十里左近,地勢已具形勝,五老莊便位列在山環內的一片大平原中間,佔地不下三四百畝,房屋約以千數。外牆的前半略作圓形,迎面五座大門也作圓穹形式,每門相隔約四五丈,高大約在兩丈以上。門作黑色,上面各有兩個粗如兒臂大約尺五六的大銅環,上面銅釘密列,擦得湛亮,燦若黃金。四門俱閉,只當中兩扇大開,門也較其餘四門高大。正面庄牆與門一樣,一色漆黑烏亮,映雪生輝,光可鑒人。居中門洞至少丈許厚薄,非磚非石,好似鐵質。五門以外圍牆,俱是七八尺丈許大小不等石塊堆砌而成,看去堅厚非常。大門內兩邊牆上各有一個小門,迎面一片半圓形五畝大的廣場,當中有一高約二十餘丈石土堆成的孤峰,雲骨撐空,勢欲飛舞,上面植有不少樹木,寒冬盛雪,葉已全落,枝頭布滿積雪,宛如玉樹瓊林叢生其上,只是上面積雪厚才數寸。門內雪地也和門外大不一樣,僅比峰雪稍厚,卻是一律凍成堅冰,平勻若鏡,好似雪化成水又復冰凍之狀。各房頂上依舊玉積瓊鋪,雖無門外雪厚,最薄之處也有尺許。柳春大是奇怪,孫孝笑道:「你看這裡的雪和外面不一樣么?我們五位老莊主,向推我姑父李三莊主主持,五門各通一位伯父的住處。此是前庄中門,乃姑父所居,不相干的人,向不許走前庄,只由後庄馬廄一帶入內,至多許在後廳相見。這匹馬已然來熟,早為它備有馬房,一過堆雲峰,它自會順跑道找去,你不用管了。」說時,那馬忽將頭一昂,抖脫柳春手中韁索,緩步順峰右往裡跑去。

孫孝介面道:「起初家父母伯叔俱隱居在川東巫峽鄰近深山之中,為避對頭尋找惹厭,於是移居。因姑父昔年來過,見這裡青山環繞,下有伏流,可以開渠灌田,使大片荒土變為沃野,又以白馬山周老叔父再四留勸,朋友情長,願意常時相見,暗中幫助,但不願住在一起,便和郝五叔運用人力和法力建此一片庄舍,把五家門人子女孫兒親族,是以前一齊隱居川東的全移了來。依了姑父和齊大伯父,五位老人連我姑母將來功行圓滿還要仙去,只想為好友略盡人事,並避煩擾,無須踵事增華,我們又無人敢惹,大小有一住處已足。郝五叔堅持不肯,說五位老人以前樹有不少強仇大敵,尤其對頭恐我們與他作對,一見幾次堅拒,不肯受他籠絡,越發畏忌。他除宮門三凶外,還養有六十三名鐵衛士,內中頗有能者,一面還在到處物色奇材異能之士,對我們視若仇敵,早晚不免尋上門來,又加上周氏父子牽連。我們在此自然無礙,一旦道成仙去,這些兒孫徒眾就許吃人的虧,事前怎可不作深謀遠計?姑父一想也對,便由他去。郝五叔又是個精細機智專喜布置飲食起居的人,除建這全庄大小一千九百多間房舍外,又在庄門外安上鐵門,連門和外圍牆以及全庄地底均設有機簧埋伏。那晚譚霸來此陷入河渠底下幾乎送命,便是五叔用法術誘了來的。來的共有七人,走的是後庄,埋伏更多,不說你決看不出。現既許你登門,便算是一家人,以後來往日久就知道了。」

五人邊說邊走,不覺繞過峰去。前面廣場盡頭乃是一座九開間的大廳,門外懸有一塊大橫匾,上寫「延暉堂」三個掌巢大字。環廳側種有不少修篁翠柏,俱是沙漠中極難見到的樹木。四外窗牗甚多,因在隆冬,窗均關閉,是門均掛有大紅錦緞暖簾。環廳兩側另有兩條丈許寬的松篁夾道的小徑。孫孝在前引路,並未進廳,徑由廳右松徑繞走過去。走完松徑,到了廳後,眼界倏地一新,現出許多樓台亭樹,樹木更多,到處長廊曲檻,畫棟雕甍,吃雪景一襯,分外顯得幽雅清麗,令人眼曠神怡,塵念為之一空。柳春問知此是前庄花園,因郝子美性喜府花,加以法力培養,能變化土質氣候,功奪造化,歷年又由蜀東舊居以及各地名山勝域移植了不少靈木仙葩,園中四時各有賞花所在,春秋兩季花種煩多,何止千百!競放芳華,繽紛滿目,美不勝收。現在歲暮隆冬,正是梅花凌寒吐艷之際,五老照例每日在園東北的香雪精舍中起坐,因來者不是外人,所以孫孝也未命人通報,徑領柳春走入。園中景物清麗,無不別具匠心,各有妙處,柳春急於想見這五位神仙中人,不暇瀏覽,只隨定孫孝叔侄身後走去。連繞過了二十多處橋廊亭館,計程約有里許,方始繞到香雪精舍。

那地方偏在莊園左邊,原是五俠郝子美常往之所,冬天百花凋謝,三俠李清首不願郝子美過於顛倒陰陽時序,園中雪虐風霍,百花凋謝,只這一地梅花獨盛。五老中只郝子美祖籍姑蘇,不是川人,舊家又鄰近產梅名區元螟山,從小便愛梅花,未成道時,種梅已有獨得之秘,移家大漠庄以後,更把鄧尉、元蟆、銅井、西跡、超山、羅浮等產梅名區,凡是姿態清異、生自山凹岩谷險僻之地、不易為人發現的老梅,全用法力移植了來,因當地土厚水深,梅花不易繁殖,並為襯托起見,向陽圈出大半園地,掘一二十餘丈的大坑窪,再在裡面建下兩處精舍亭台,就以掘出之土堆砌山巒岩嗽,另建一極長的迴廊,通到中部園景最佳之處,取名為「尋梅徑」,由中部起,順著這條迴廊曲徑,高高下下,曲折往複,直到香雪精舍的入口。一路假山樓閣,亭館掩映,遮蔽入口,林木蕭森,形勢奇秀,人行其間,彷彿由山岩之下取徑入谷,並非平地降落,也看不出一點人工造成的形跡。

柳春隨著四小弟兄走完迴廊,轉入一片修竹環繞的茅舍。經此一路曲折迴旋,地勢已然低降甚深,人卻絲毫不曾覺察。柳春見沿途連經許多亭館樓閣,均未進入,卻引自己往這草房中走進,梅花更未見到一株,難道五老所居精舍,便是這所草房,梅花是在房後不成?前輩仙俠,就要晤見,由不得肅然生敬,語聲也自放低。孫環見他恭肅之狀,抿嘴笑道:「門還未進,你這樣拘謹則甚?」正笑談間,那茅舍中住著一家種菜園子的,看去彷彿像個小康鄉農,實是四老孫同康第三代弟子楊開,和沿途所遇多人一樣,見了來客與四小弟兄,互相通問,略一招呼便即分手。等穿過茅舍,推開白木板門出去,眼界倏變,又是一番景象。那茅舍後屋依崖臨溪而建,門外原是一片菜圃和冬日伐冰之所,因值新年時至,俱都忙於年事,崖洞內藏冰巨窖冰已藏滿,只有畝大小一片暖房菜塢,種著四時蔬菜瓜果,依舊青紅相間,結實累累。有十幾個穿皮棉矮襖的壯漢正在裡面採摘裝運,此外是在露天的,連那溪流俱被冰覆滿。由舍旁石板小橋越過兩丈來寬一道淺溪,沿溪行不多遠,遙望前面,林巒清雅,岩谷幽深,松竹甚多,梅花仍是未見。

又走了一段山徑,才見路側淺坡上茅亭外面,歪歪斜斜長著一株紅梅,樹身不大,花更不繁,寥寥二十餘朵點綴枝頭,與積雪相映,正在凌寒吐艷,紅白分明,因系罕見之物,雖然花少,也覺矜異非常,柳春不禁多看了幾眼,已走過去,又復回顧。孫環忍俊笑道:「你這麼愛梅花么?五叔見了你,一定喜歡呢。」柳春笑道:「久聞此花清名,從小隨家父流寓邊荒,足跡未出哈密境外,只書本畫圖上得見一二,艷羨已久。近一二年隨著鏢車出門,樹雖見到,但非花時。得見真花尚是初次呢。」說著,不覺走到淺溪上流,正要轉過左側崖角,猛覺一股幽香襲入鼻端,心神為一之快,忙隨四小弟兄轉過崖去,形勢又變。先是一片挺然植立的松杉古木當著去路,林前谷抱峰環,展開大片平地,地上建著一幢精舍,四外種著千百本梅花,妃紅儷白,萼綠蕊黃,疏密相間,巨細高下,屈伸偃蹇,千姿百態,齊放芳華。雪後疏林瓊枝掩映中望將過去,五色繽紛,燦若雲錦,直似瓊瑤世界中簇擁著一圈錦城。那精舍便在錦城中心兩畝大小一片空地之上,房作五梅花形,棟字高大,牆是大理石所修建,屋頂均是碧琉璃瓦覆蓋,四面一圈均是晶明若水的高大窗戶,環舍一圈平台,俱是大片漢白玉石鋪砌,檐淺廊寬,連那平台,雖無覆蓋,上面卻是乾乾淨淨,平滑若鏡,點雪不染,地方卻又那大一片。由松徑中走出,再穿花林而過,寒香撲面,益發清馨濃郁,滿眼芳菲,應接不暇。

行到台下,孫孝令柳春止步,自和妹子孫環,整了整衣冠,將足底所套劍底冰靴脫下。剛走上去,忽見台上右面軒窗洞啟中,現出一個面如冠玉鬚髮雪白手弄鐵念珠的老頭,一手指著孫氏兄妹笑道:「送東西的人來了么,你爹和大伯父俱在這裡,還有兩個遠客。你們都進來吧。」孫環不聽說完,叫了聲「姑爹」,先跑進門裡頭去。孫孝立即回身,笑向下面說道:「三大公喚你們都進見呢。」柳春聞命,忙將身後雪具放下,隨同走上,知道憑窗發話的便是此莊主持人五矮異人中的第三位老仙俠李清苕,到了台上,正要下拜,人已離窗走開。又隨到了門內,見裡面棟字高大,修飾尤為精雅,圖書字畫、琴劍揪抨羅列滿室。室共五大間,五老燕居之所在入門右手一大間內,室中陳列,比起中間還更華貴高雅,几榻桌椅等一切用具,均是式制古雅的上等精品,地下鋪著極厚的毛毯,當中空出大片地,有一圓徑七尺古銅火盆,裡面生著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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