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回 日暮途窮

小樓上的裴珏,此刻亦是熱血沸騰,「七巧童子」吳鳴世道:

「裴兄,此刻已是你該現身的時候了。」

語猶未了,突見人叢中飛起一條黑影,鷹隼般飛過那數十個憤怒的人群,落在「龍形八掌」身前,口中厲喝一聲,出手如風,五指如缽,一把擰住了當先衝來之人的臂膀,手臂一揚,隨著這一聲厲喝,將此人直拋了出去,「砰」地拋在第二人身上。

這兩人一齊向後衝出十數步,立刻將後面的人潮也撞得隨之向後跌倒。

「龍形八掌」濃眉一層,大喜道:「豹兒,你……你竟來了!」

眾叛親離,日暮窮途之中,他畢竟看到了一個親人,一種激動,使得這老人幾乎落下淚來,心頭亦不知是欣喜,是感激,抑或是悲哀!

這廣頰深腮,目光如鷹,行動卻矯健如豹的少年,面色仍是一片深沉,左手疾伸,閃電般捏住了另一人肘間的「曲池」大穴,右手斜抄,抄起了此人的膝蓋,口中再次大喝一聲,竟將此人筆直舉起。

眾人一陣大亂,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矯健的少年「苗豹」厲喝道:「誰敢再動一動!」

夕陽之光,映著他充滿了力量的身軀,滿含著殺機的面容,散發著野獸一般光芒的眼睛……當真有如一隻咆哮在深山中的猛獸。

東方鐵暗嘆一聲,忖道:「好一條漢子!」

「攝魂刀」羅義軒眉大罵道:「畜生,你要做什麼?」

苗豹大喝一聲,突地飛起一腿,「攝魂刀」羅義心頭一跳,斜身錯步,哪知那苗豹第一腿尚未落下第二腿已跟著踢出,身軀有如風車般向右一掄,「攝魂刀」羅義慘呼一聲,身軀有如斷線的風箏,向外飛出一丈,撲地落到地上!

「神手」戰飛面色微變,大聲道:「好功夫,我戰飛領教領教!」

苗豹口中冷「哼」一聲,雙手一沉,把掌中那已被他制住的人身,向戰飛筆直砸了下去。

「神手」戰飛身形側讓,左掌上托,接過此人,反手拋在背後,右掌斜斜揮出,恰巧接住苗豹的一掌。

兩掌相接,苗豹只覺掌心一熱,身軀大震,撲地坐到地上。

「神手」戰飛卻只覺有一股洪水般的大力,在他手掌上一擊,使得他身不由主要向後退去。

這兩人掌力一剛一柔,「神手」戰飛雖然內力綿柔,但這少年身軀之中,卻含蘊著一種野獸般的原始之力,身軀方倒,立刻挺腰站起。

「龍形八掌」皺眉沉聲道:「豹兒,你可受了內傷?」

苗豹沉聲道:「無妨!」

語聲未了,呼呼兩掌,分擊戰飛的胸膛與腰胯。

「神手」戰飛長髯一飄,還擊一招,他方才本待一招之下,便將這少年置之死地,哪知這少年竟有如此的潛力!

霎眼之中,五招立過,「神手」戰飛目光掃過,只望有人為他接手,要知以「神手」戰飛的身份地位,與「龍形八掌」一拼尚可,與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動手,即使勝了,也不光榮,何況他此刻交手之下,還沒有什麼制勝的把握!

哪知他目光掃動之下,竟發覺人人俱在袖手旁觀,就連方才那股衝動的人群,此刻都已靜了下來。

他忽然發覺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竟是如此孤獨,沒有一個朋友,有的俱是奴才,自己若是到了窮途日暮之時,這些奴才對待自己,還不是正是和「八卦掌」柳輝等人對待檀明一樣!

他左手一招「分花拂柳」,右手一招「橫掃千軍」,這兩招一剛一柔,一拙一巧,力量、招式,俱是大不相同,但他竟在同時發出,用得果然威風八面,但是在他心底深處,卻已興起了一陣蕭索落寞之感。

苗豹目射精光,一言不發,轉瞬間便與「神手」戰飛力拚了數十招。

這少年招式並不十分精妙,內力更不十分深厚,但是他卻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剽悍而猛鷙的力量,只要他一和人家動手,那麼他的身體、心智、靈魂、性命,甚至毛髮,卻像是僅僅為了這次交手而生,再沒有一絲一毫地保留。

這種先天的原始力量,不但彌補了他武功的不足,而且還使得他的敵人,心中無法不生出一種畏懼之感!

群豪越看越覺驚奇,「八卦掌」柳輝、「快馬神刀」龔清洋、邊少衍俱都遠遠走到一旁,惟恐他會找到自己頭上。

那「過不去」更是已被駭得四肢發軟,蹲在石階旁,連站都站不起了。

天色漸黯,晚風漸寒,「神手」、戰飛的目光越打越是蕭索,苗豹的目光卻越打越是尖銳明亮。

只見他一掌擊出,全身的力道便隨之擊出,全力的意志也隨之擊出,有時縱然是要同歸於盡的招式,他擊出時也絲毫沒有考慮,彷彿只要能將對手打死,自己縱然陪著死去,也沒有關係。

「神手」戰飛濃眉漸漸皺起,突地大喝一聲,右掌全力擊出,全無花招巧式,僅是剛猛真力,左手一捋,卻將自己頷下的長髯捲起,咬在牙里,左腿隨之踢出,左掌立即擊去!

苗豹側身一讓,群豪目光動處,知道這「戰神手」此刻也已動了拚命之意,有些人較為冷靜,早已弄來一些火把燈籠,高高挑起,此刻夕陽還未全落,這些燈籠火把看來也甚是昏暗,就一如「龍形八掌」檀明的面色一樣。

五十招雖過,但也不過只是片刻間事,前面的人群雖在屏息而觀,後面的人群卻起了一陣騷動。

這騷動蔓延得異常之快,不知是誰,驀地大聲呼喊道:「裴大先生來了。」

立刻有無數聲歡呼隨之響起。

「裴大先生來了……裴大先生……」

「龍形八掌」、東方兄弟,甚至「八卦掌」柳輝等人,面容俱都一變,目光像是受了什麼魔力的吸引般,一齊隨之望去。

只見人群在動亂,卻漸漸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神手」戰飛與苗豹搏鬥再是猛烈,此刻也沒有人再去看上一眼。

人群潮水般分開一條通路,筆直地通向「龍形八掌」檀明以及「東方兄弟」佇立的石階。

夕陽一黯,火光漸亮。

晚風閃動著火光,火光眩耀著金黃而微紅的彩色。

這閃動著金黃而微紅的彩色,此刻,便照到了裴珏的臉上。

千百道目光,隨著他腳步移動著。

他腳步沉重而緩慢。

千百道目光望著他沉重而緩慢的腳步,堅實而寬闊的胸膛,但卻沒有一人敢逼視他的目光。

他自己的目光,卻望在他面前的道路上,道路漸短,他望到了向上的石階,目光一抬,便赫然見到「龍形八掌」拂動著的長髯,以及起伏著的胸膛。

然後,他便接觸到「龍形八掌」的目光。

兩人目光相對——這一剎那,是他們一生中的大事,也是武林中的大事,所有的嘈亂,在這一剎那間,都莫明所以地沉寂了下來,正在惡鬥著的「神手」戰飛及苗豹,在這一剎那間,也莫明所以地停止了!

這一剎那,在武林的歷史中,遠比其他許多時間都要震撼人心,成千成百人放下自己的事業,離開自己的家庭,經過無數日的追尋、期待,也不過只是為了這一剎那的到來。

兩人相對木立,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僅僅在霎時之間。

突地,四下爆出一聲震耳的呼喊,融合著憤怒、興奮、助威與得意的呼喊,這呼喊之聲,雖是如此嘈亂,以至聽不到呼聲中的字句,但這呼聲中的情感,根本毋需字句,別人也聽得出來。

立在裴珏身後的「七巧童子」吳鳴世,目中光焰一閃,急行幾步,朗聲道:

「檀明,你可知道此刻立在你身前的人是誰么?」

「龍形八掌」目光不瞬,望也不望他一眼,只管沉聲道:

「好,好,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裴珏暗中一咬牙關,緊咬著的牙齒,使得他面上的肌肉一陣顫動,他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我終於來了!」

檀明濃眉一揚,突地大喝道:「你來做什麼?你是要來尋我復仇的么?」

裴珏目光堅定地望著他,沉聲道:

「我只來問你一句,我爹爹可是死在你手下?」

「龍形八掌」雙拳緊握,胸膛起伏,花白的長髯,不住隨風飄拂。

裴珏仍在望著他,目光更深沉、更堅定。

嘈亂再一次平息,長長的街道,千百人頭,只聽一陣呼吸聲此起彼落,千百道目光,忽而望著裴珏;忽而望著「龍形八掌」。

靜寂,靜寂,靜寂……

「龍形八掌」呼吸突地停止,胸膛向前一挺,自牙縫中吐出兩個字,兩個驚心動魄的字:「不錯!」

裴珏全身一震,只覺彷彿有一柄千鈞巨錘,高高舉起,「砰」地,擊在他胸膛上。

四下霹靂又起,十里以外的人,都可以聽到這一陣怒吼。

東方兄弟神色一變,倒退三步。

苗豹一步掠到檀明身側,「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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