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漸露鋒芒

「神手」戰飛肩披彩緞,負手而立,嘴角微揚,目光轉了兩轉,突地閃電般直瞪到了「金雞」向一啼身上,沉聲道:

「向大哥今日此來,是以江南道上同源的身份參與此事的呢,抑或是——哼哼!兄弟我倒要向大哥給我一個明白。」

「金雞」向一啼濃眉一揚,哈哈一笑,道:

「兄弟今日來此,只是來看看熱鬧的,難道不可以么?」

「神手」戰飛面色一沉,道:

「今日我江南武林同道,歃血為盟,誓共生死,向兄亦是江南道上同源,卻只是來看看熱鬧,嘿嘿!這卻使兄弟我有些不懂了。」

「金雞」向一啼惻惻一聲冷笑,緩緩道:

「難道凡是江南武林同道,就全都要加盟此會的么?」

「神手」戰飛面目森寒如鐵,沉聲道:

「眾家兄弟,誓共生死,是友便非敵,是敵便非友,這其間絕無選擇餘地,是友是敵,但憑向兄一言而擇,向兄若說今日此來只是看看熱鬧,說來便來,說去便去——哈哈,嘿嘿,哼哼!這卻未免將這『浪莽山莊』看得太不值錢了。」

他話到中途,突地縱聲狂笑起來,狂笑之聲,又自變為冷哼,目光如鷹如鷲,有意無意間,自「金雞」向一啼身上,掠向「龍形八掌」檀明,話聲一了,雙手一負,目光凝注,宛如利劍,靜待向一啼的下文。

廳上群豪,數百道目光,此刻不禁又都集中到「金雞」向一啼身上,但見向一啼手撫鐵拐,正襟而坐,面寒如水,眼帘微垂,群豪的目光,也像是如中幻魔,隨著他黝黑的手掌,在那黝黑的鐵拐上移動著,由左至右,由右至左……

突地——

大廳中陰暗的一角里,緩緩走出一個形容猥瑣的瘦小漢子,乾咳一聲,竟突地仰首狂笑起來。

此刻當真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群豪驟然聽到這等笑聲,心中不禁齊都一驚,轉目望去,只見這漢子一搖三擺地走了出來,狂笑道:

「是敵便非友,是友便非敵——哈哈,戰莊主,難道江南武林中,不願奉這『裴大先生』為盟主的人,便全都是敵而非友么?」

群豪心中又一驚:

「此人是誰?竟敢在戰神手面前如此放肆狂言!」只見此人貌不驚人,神態猥瑣,在座群豪,竟沒有一個人認得此人是誰?

「神手」戰飛濃眉一軒,心念數轉,突地縱聲笑道:

「難道閣下還有什麼異議不成?」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

「我們兄弟混飯吃,講究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槍尖上拼骨,刀頭下舔血,縱然是刀山火海,槍林劍樹,要你出出人人,你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含糊,戰莊主,你說這話可是?」

這漢子形容雖猥瑣,言語卻極靈便,一口氣說下來,連疙瘩都沒有一個,「神手」戰飛雙眉微皺,沉聲道:

「正是。」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

「這就是了,按說戰莊主替我們選出的盟主,絕不會有什麼差錯,可是我陳國良不度德,不量力,卻要來試試,這位裴大先生,是不是有驚人的藝業,超群的本事,能壓得住我們這些刀頭舔血的朋友。要是這位裴大先生的武功還不如我——哈哈!」

他狂笑一聲,倏然頓住語聲,雙手一叉,全然是一副市井潑皮尋人打架的姿態,「神手」戰飛濃眉一軒,厲聲道:

「你是誰?受了誰的指使,竟敢在這裡撒野,這浪莽山莊,豈是你這下五門的狂徒撒野之地——來人呀!給我將這大膽狂徒抓出去。」

他喝聲一了,立刻有兩個黑衣大漢,越眾而出,「金雞」向一啼倏然長身而起,大喝道:「且慢!」

「神手」戰飛軒眉道:「怎地?」

「金雞」向一啼冷笑道:

「這位陳兄弟說的話,一句也未曾說錯,要想當江南武林盟主的人,不露個三招兩式,嘿嘿——江南道上的數萬個弟兄,怎能心服?」

「神手」戰飛微微一怔,瞬即厲聲道:

「這『裴大先生』乃兄弟我與莫氏兄弟、那大哥一起請來的,有誰不服的話,哼哼!」

「金雞」向一啼冷笑道:「如此說來,那不如讓戰兄你自做盟主好了,又何必——哼哼,做出這等局面來欺人耳目。」

陳國良嘻嘻一笑,道:「是了,要是戰莊主來做盟主,我陳四倒沒有話說。」

「龍形八掌」檀明冷眼旁觀,此刻突然乾咳一聲,附掌笑道:「是極!是極。」

在場群豪的數百道目光,倏地盡都轉向檀明,這些武林豪士,正都是眼中不揉半粒沙子的光棍,知道此時此地,「龍形八掌」居然發言,必非輕易之事,裴珏一人大廳,心中千頭萬緒,正自茫然沉思,此刻聽了這句話,心中一動,轉目望去,正好與檀明的目光遇在一處。

剎那之間,裴珏但覺全身一震,只見檀明面向自己,臉帶笑容,剎那之間,他突地想起年余以前,在那「飛龍鏢局」的後院之中的種種情事,他也倏然想起,自己決心出來闖蕩江湖時,所立下的決心。

「神手」戰飛厲目望著「金雞」向一啼,正待答話,卻見裴珏突地挺胸走出,筆直地走向那「陳國良」面前,朗聲道:

「你是準備要試一試我的武功么?」

這陳國良本是江湖宵小之輩,方才不過是奉了「金雞」向一啼之命,故意來搗亂而已,其實他哪裡真的有在浪莽山莊撒野的膽子。

此刻他見了這即將成為江南綠林盟主的少年站在自己前面,神態軒昂,言語清朗,雙目之中,更是閃閃生光。

一時之間,他心中大生怯畏之心,竟不敢答出話來。

那「金雞」向一啼卻深知裴珏的底細,知道他不會武功,此刻忙道:

「不錯,這位姓陳的朋友,正是找裴大……」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這裴姓少年,本是又聾又啞,自己又曾重重擊了他一拳,而此刻他不但身上全無半分傷痕,而且居然能說能聽起來。

一念至此,他心中大奇,不覺倏然住口,只聽裴珏冷冷道:

「你既然要找我較量武功,那麼你就快些動手吧!」

七巧童子吳鳴世目光動處,見他竟突地挺身而出,心中不禁驚奇交集,要知道他與裴珏相交以來,但覺裴珏仁義為懷,鋒芒不露,以德報怨,少年老成……優點雖多,但卻總少了一種江湖俠士應有的豪士之氣,但他也知道裴珏少年孤苦,受盡折磨,以致如此,自也不足怪。

此刻他見裴珏如此神情,這正如囊破鋒露,睡獅突醒,驚奇之餘,又不禁為之欣喜,但卻又有幾分擔心,擔心裴珏的武功,不是這陳國良的敵手,目光一轉,只見那「龍形八掌」面帶微笑,目注裴珏,「神手」戰飛雙拳緊握,屹立如山,「北斗七煞」面色凝重,目光如箭,「七巧追魂」雙眉微皺,似在沉思,而裴珏從容負手,卻竟似根本沒有將面前這猥瑣的漢子陳國良放在心上。

這大廳之中的武林群豪,有的是純粹為著觀禮而來,有的是奉召歃血為盟江南綠林,有的是「神手」戰飛的私人心腹,有的是存心為難的「金雞」幫眾,有的是「龍形八掌」檀明的門人手下,有的一心想看這「裴大先生」丟人現眼,有的卻又希望他能成名露臉……這其中情況之複雜,當真是言語難以描摹,但眾人心意雖不同,目光卻一起望在裴珏身上,縱然是「北斗七煞」、「七巧追魂」、「神手」戰飛、「龍形八掌」這些久已成名,聲威遠震的人物,此刻比起裴珏的光彩,也要黯然失色。

裴珏語聲過後,大廳中立刻變成一片沉寂,那陳國良目光到處亂轉,似乎在乞憐,又似乎在求助,最後筆直地望向「金雞」向一啼,哪知向一啼此刻正自暗地思忖:

「看來這裴姓少年,似乎有些古怪,無論如何,先叫這陳國良試一試也好。」於是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朋友既有心一試裴大先生的武功,此刻還不動手,更待何時?」雙手一負,雙目一翻,再也不望陳國良一眼,那些一身綵衣的金雞幫眾,見了幫主這等神色也都跟著起纏,有的口中開始發「噓」聲,有的肆口諷嘲:

「看他像是個漢子,哪知卻是這樣沒種!」大廳中的沉寂,頓時換作哄鬧。「龍形八掌」依然含笑端坐,冷眼旁觀,陳國良心中又是怯畏,又是懊悔,但此刻騎虎難下,突地大喝一聲:

「我與你拼了!」一個虎撲,縱身撲向裴珏,廳中群豪只覺眼前一花,一聲慘呼,甚至還未看清裴珏的動作,陳國良已自平空飛了出去,「叭」地一聲,落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眾豪面面相覷,群相失色,「金雞」向一啼更是沮然色變,連退三步,倚牆而立,獃獃地望著裴珏,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龍形八掌」濃眉一揚,突地長身而起,「神手」戰飛下意識地拔出背後摺扇,「刷」地展開,「北斗七煞」兄弟對望一眼,只見彼此面上,亦都變了顏色!

此刻眾人心中所思,更是個個不同,複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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