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此去合雙棲 為有夙願鴛鴦交深金石 再來成隔世 依然前生鶴侶眷屬神仙

話說當地乃是一條深谷,谷徑寬廣,山容雄秀,到處翠柏森森,繁花如綉,風景絕佳。左近更有一洞,石室兩間均甚高大,裡間並還設有木製門戶和石榻几案,以及爐灶用具之類,彷彿歷年頗久,門已朽腐,室中用具卻甚清潔;尤其是那洞甚為眼熟,好似以前到過。

二人一到,便不知不覺自行走進,到了里室。孫毓桐見孫同康仍用一手半抱著自己,便佯嗔道:「人已到地,怎還不肯鬆手?」隨說,隨將孫同康手甩脫,同去石榻坐下,說道:「想不到今日成功,如此容易,只那妖蜃毒氣厲害;你只顧用寶鏡抵禦,未用寶鏟防身。我回得稍慢,你便難免中毒,臨敵如此大意,我真替你擔心呢!仙芝被我連根取來,芝實也還未落,正好服食。這類靈藥,舉世所稀,結實形色,因時而異,芝葉也有延年輕身之功。只是芝實必須即服,延時一久,靈效便差。休看你真元虧耗過甚,服後不久,立可復原,本來尚須和制,幸我早有準備。」

說時,她早從身畔取出一個玉碟、一柄玉刀,將那形如枇杷、色作金紅的芝實輕輕切落;再取一粒靈丹,一同放入碟內,用刀一碾,立化成一碟青色乳漿,清香撲鼻。剛勸孫同康服下,覺著心頭髮熱,身子疲軟,懶洋洋大有神倦欲眠之象。暗忖:「先在空中飛行時,便覺身懶心熱,不曾理會;此時更甚,這等現象自來所無,是何緣故?」猛抬頭,見孫同康臉上通紅,宛如酒醉;兩眼隱蘊熱情望著自己,似要冒出火來。心中一驚,想要斥說幾句,話到口邊,不知怎的不忍出口。

微一遲疑之際,忽聽外面破空之聲甚是迅急;同時孫同康也湊近身來,似要前撲。她剛低喝得一句:「你待作甚?」那破空之聲已在洞前飛墮。二人因一路未現形跡,疑是白衣少年除卻妖蜃跟蹤尋來;但是對方怎會得知落在此洞,一到便對直下降?初次相遇,來意善惡難於預料。雖然芝實已服,無所用其顧忌,畢竟無事為妙。方打手式噤聲潛伺,心盼來人也許住在近處,由外飛回;只等過去,便即起身。

忽聽洞外厲聲大喝:「小狗男女,偷犯鳩道長禁例,已是該死;竟敢將白龍澗兜率仙芝盜去。休看鳩道長先前入定,被你乘隙得手,回醒略一行法,立即查知究里。你們先犯禁網,已有感應,無論逃向何方,俱如掌上觀紋;現已撒下天羅地網,休想脫身。曉事的,速將仙芝獻出,少時鳩道長罵臨,或許還能容你二人活命;稍有違抗,身遭慘死,還受煉魂之苦,悔之無及了!」

孫毓桐聞聲,早有戒備;再聽出來人竟是鳩道人洞中所遇妖人,並非白衣少年,情知不妙。不等說完,便將飛劍、法寶一齊施為,先將二人護住,然後一同走向外室。洞門外面已被妖煙邪霧布滿,一片渾茫;妖人並未進洞,只在外面喝罵,也未當洞而立。

孫毓桐久經大敵,看出邪法雖然厲害,敵人不往洞內沖入,多半內怯。暗忖:「雙鏡合璧足可防身,聽妖人口氣,鳩道人尚還未到,正好乘機衝出;只能飛到峨嵋,立可無事。」心念才動,人已到了洞口,忙令孫同康將鏡取出,與自己寶鏡合用;在青、白兩道劍光環身圍護之下,一同飛起。盪開洞門妖煙,沖將出去一看;洞外煙光雜沓中,立著一個妖人,果是先前所遇。

一照面,那妖人便戟指喝道:「小狗男女納命。」

孫毓桐見那妖人,形貌醜惡,聲如狼啤,神態甚是兇橫,不禁有氣。知道白龍澗仙芝被己取走,妖人已成深仇;反正勢不兩立,樂得為世除害,去一個是一個。便鳩道人趕來,邪法厲害,有此雙鏡合璧和二人的法寶飛劍,縱不能勝,也不致為其所害。自己和孫同康歷劫三生,應在今生合修仙業,同參正果;仙機早有預示,更無中道夭折之理。自己不過為了孫同康真元損耗,仙芝初服未久,為防意外,不願多事。妖人這等可惡,反正不動手不行,怕他何來?想到這裡,本就氣往上沖。

那妖人名叫黑手真人烏蒙,乃竹山教餘孽。自從竹山教被青城派劍仙呂靈姑、裘元、虞南綺、紀登、陶鈞、陳太真、紀異等誅戮殆盡,烏蒙恰在外未歸,因得漏網。自覺勢孤力弱,報仇固是無望,還要防到仇敵搜索。無如平日性情乖戾,無甚同道之交,在竹山教中行輩頗高,其勢不能改投別的異派。有兩三處可投的,對方見峨嵋、青城兩派日益昌明,威力至大,俱都膽怯怕事,各自斂跡,輕易連門都不出,豈肯收容逃亡?再說也無法進身,迫於無奈,只得匿跡銷聲,東藏西躲。

過了些年,妖人見對方並未趕盡殺絕,窮搜餘黨,心雖稍安;終覺孤立無友,遇上事,連個應授皆無。想起鳩道人,昔年曾有往還,後因屢次約他相助,均遭堅拒;嫌他膽小怕事,心存鄙薄,未再登門。此人驕旺乖僻,喜人奉承,尤其正教中人從不與之為敵;不特是個奧援,還可託庇。

那知尋到門上一談,鳩道人先是淡淡的無甚表示。烏蒙知他性情古怪,事須漸進,便在左近尋一山洞住下,時往請見,詞禮極恭。到了最近,鳩道人方始吐口說出煉法之事,只囑不可泄漏。烏蒙探出他心意,自是高興。

這日合當有事,孫毓桐、孫同康中途降落的山谷恰在妖窟左近,烏蒙早就發現,因鳴道人再工嚴囑:「你住我附近無妨。如在此方圓五百里內生事,不必對頭尋你,我便是你仇敵。真有要事,也須先對我說,經過商計,方能下手。」

烏蒙知他言出必踐,自己法力又不如他,窮途求人之際,自無話說。當日發覺二人,看出敵黨;左近素無正派中足跡,料定有事,隨往報知。偏巧鳩道人完功在即;到時,二人避得又巧,未被識破。烏蒙連喚未應,去往後面竹樓一看,法台四外封禁,無法入見,輕將二人帶出禁地。如非最末出口一關,將隱形法破去,妖法有了感應,妖人連影子也不會知道了。

烏蒙初遇二人,本無仇怨,只為邪正不能並立,心恨正派中人刺骨;又想討鳩道人好,主人脾氣太怪,便未驚動。直候到鳩道人事完相見,一說前事,鳩道人方欲行法查看;忽然發現後山出口,攝形禁制,有了感應。所設邪法甚是厲害,來人只一由此通行,真形立被攝去,此後百日之內,對方所去之處,全可查知;並且多高的隱形法,也吃破去。

鳩道人因自己久居本山,素無外人足跡,忽有正教中人通過,所去又是通往後山秘徑,好生驚疑。忙即行法查看,才知後山白龍澗底,還藏有一株兜率仙芝和一個妖蜃。只為陰陽叟法力封禁,不特外人不知,連自己近鄰多年,後山也曾去過,均未發現一點影跡。這兩樣全是仙凡罕遇的靈藥奇珍,明是自己應得之物,竟吃外人盜去,如何不恨!

他先頗激怒,繼一想,來人竟敢通行禁地;偏巧自己行法正亟之際,陰陽叟所設禁制,恰又在來人到時自行失效,仙芝靈實也正結實。般般湊巧,分明算知一切,早有安排;恐是青城、峨嵋兩派門人所為。如若追去,保不從此便動干戈;雖然邪法已經煉成,到底深知敵勢太強,而自己黨羽又少,不可輕犯。

方自躊躇,吃烏蒙在旁巧語一激,鳩道人不由犯了平日驕愎之性。暗忖:「這兩派門下往白龍澗,盡有途向;由空直下,更是迅速,斷無怯敵之理。為何犯險,由此洞中秘徑偷越?這兩派門下,怎會如此清虛膽小?多年威望,如吃兩個初出道的後輩偷越禁地,盜去靈藥奇珍,何以見人?」越想越有氣,因法檯布置繁密,急與烏蒙相見,尚未撤去;便把所有攝形鏡,連同一面妖旛交與鳥蒙。令照鏡中所現來人去路,追蹤趕往,自己隨後就到;擒人不可殺害,務留活口,待己處置。

也是各人運數所限,鳩道人別的邪法均不尋常,惟獨所習攝形法,乃南海鮫人島妖道巫啟明門人——「神風使者」項紀私相授受。不久巫啟明師徒,便在灌口為朱梅、楊瑾所殺,並未學會。用時只現人影,據以搜索去路;被攝人所經之處,一切物事卻照不出;轉不如鳩道人自練邪法,三五百里內景物,宛如親見。

鳩道人為了忙於撤收法台,只看出了前半截,便與烏蒙商計追人之事;孫毓桐等途遇白衣少年,截殺妖蜃一段,恰未得知。否則,鳩道人對於同類妖邪固極驕狂,對於正派中人,卻只自恃不出為惡,對方為難,有詞可借;外強中乾,心實畏忌。如被看出妖蜃就戮時情景,又見仙芝已被對方服食,也就息念,未必再追下去了。

烏蒙素來性暴,一心討好,以為兜率仙芝如經制煉,或與正派中大小還丹之類靈藥同服,功效更大。來人剛剛到手不久,又是連根採去,匆忙中必還未服;就服芝實,根葉也必尚在。妖蜃更是左道配製媚葯的珍品。滿擬此行不虛,聞命即行;妖鏡所現人影在鏡中心,隨著所追途向,正反偏側隱現,追尋極易。

此時白衣少年已將妖蜃除去,為恐貽毒害人,特將死蜃屍身攝回山中消滅,剛離開不久;雙方相隔雖是極少時間,但是途向相反,恰巧錯過。烏蒙尋到谷中,因鳩道人曾說:來者少年男女二人,各有珍奇法寶飛劍,深淺尚自難測。以前吃過正派中人苦頭,又防遁走;一到,先將妖旛如法施為,放出千百丈煙光邪霧,將全谷籠罩封閉。正自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