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灑雪噴珠 不盡流泉飄靈雨 熔沙沸石 沖空火柱似森林

待了一會,黑人又聽到前面烏龍嘯聲越猛,彷彿大難將臨,到了生死關頭。略一尋思,突然哀聲說道:「我奉二位老主人之命,如與洞外之人說話問答,犯了誓言,必遭慘禍,形神皆滅,為此不敢開口,無奈烏龍十分厲害,這次實在是我不好,不該騙它吃了好些苦頭,出來一和我拚命,別的不說,只被所噴丹氣裹住,這罪孽先受不了,本身元氣還要損耗。未入洞前,原可逃走,因捨不得老主人的恩意,又知小主人對我素來愛惜,生氣只是一時,等到氣消,仍可求他饒恕。我費多年心力,煉來抵禦災劫的原身,又被主人封閉,不到時機,無法取出。隔山妖道洪霄,知我於他有用,正用邪法到處搜尋我的蹤跡,如非藏在老主人洞中,真神原體又經仙法分開,早遭毒手。我一出洞,必被擒去。如有北玄珠在手,還可仗著此寶,由地遁直飛洛明爾峰火窟,尋到一個被妖道禁閉多年的怪人,與之聯合,暗入妖洞,將地底那本道書副冊得到手內,學會克制之法,同尋妖道報仇。雖然冒險,事尚有望。空手出去,直似自投死路。方才我聽小主人口氣,二位仙長頗似老主人行時所說的那些人,否則不會來此,任你多高仙法,也難破禁而入。算起來雖非外人,到底拿不準,因此不敢開口。現因小主人怒火頭上,決不輕易饒我,烏龍更非尋我報仇不可,實在無法。想起二位仙長已和小主人兄弟相稱,自非外人,又蒙開恩詢問,沒奈何,只得盡情奉告。我看出二位仙長人甚慈祥,也許和小主人一樣,見我這類素無惡行,極知自愛,只因天賦異稟,最干造物之忌,命如紙薄的怪物,念我修為不易,終年受著危害,稍微露面,遇見正教中人還容分說,遇見異派妖邪簡直休想活命,實在可憐,必蒙代抱不平,加以援助。至於今日之事,固是我天生惡性,又太好強怕羞,明知闖禍,見了主人回來,仍然違命,盜寶而逃,許多不好。但那惡念,經我多年苦修,已有克制之功,雖然犯過,一轉念間便自悔悟。妖道對我不容,無非因我不屑與之聯合之故。如為出力,與之同謀,縱不奉為上賓,也必不致加害。我已逃出禁制,主人又未追我回來,如何情願回洞受罰,不肯離去?說來太長,無暇多言。烏龍脫困出來,只一對面,便無幸理。還望大發慈悲,只求助我免此一難,代向小主人求情,必有後報。我聽烏龍怒吼,似已脫困而出,不把話說好,再遲就來不及了。」

崔、成二人聽到未幾句,同聲冷笑道:「你不把以往真情說出,誰來管你閑事?以為我們貪圖你的酬報,就什事都行了么?」說時烏龍吼聲已由遠而近。黑人越發驚慌,緊靠二人身前,顫身疾呼:「烏龍就來了,我以前便吃過它的大虧,想起心寒。還望二位仙長恕我失言之罪,只要不令烏龍傷我,照實奉告就是。」二人雖無把握,細想商清先前口氣,又對自己十分尊敬,烏龍不住怒吼示威,並未尋來,可知故意恫嚇,並非真要如何。便笑答道:「不用如此害怕,只要所說有理,定必為你求情,即或不然,在話未說完以前,我必請你小主人禁止烏龍和你為難。你看如何?」黑人喜道:「如此甚好。二位仙長只要肯聽我說完,必加憐憫。只烏龍是我剋星,除聽老少主人的話而外,向來不通情理。還望二位仙長隨時留意,免它冷不防猛下毒口,把我裹去,那就糟了。」二人含笑應諾。黑人隨說出身經過。

原來這黑人並非人類,乃是蠻荒深山中所產怪物,本名蠻都,連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降生。初生時似猴非猴,相貌丑怪,略帶一些人形,其名自呼。因稟兩間厲氣所生,出生在滇南深山中瘴瘍最多之處,自來帶有毒質。每遇天時變化和子午二時,必由身上發出一種蘭花香味,奇毒無比,無論人獸,均不能近,只一聞到那股異香,休想活命。總算蠻都雖然天賦惡質,但是具有極高的智慧,機警非常,性又慈善,深明善惡之分。自知身有奇毒,人不能近,休說生物,便是林木花草,染了他身上的香氣,不滿三日,也必枯死。如若隨意走動,不知要害多少生靈。始而藏在毒癘惡瘴凝聚的沼澤地底,不與生物相近,以免傷害。無如天性好強,最喜模仿人類動作,見人便自心喜,忍不住想要親近。他雖滿腹盛意,對方如何承當得起。每當朔望子午二時,或是風雨晦明,香氣最濃之際,人立下風,相隔數丈左近,聞到那股香氣,當即暈倒,重則身死,輕則染上麻風,決無活路。幾次試過,既恐傷人太多,異日遭受孽報,又覺孤身無偶。山中野獸不願為伍,最喜的是人,偏又無法親近。即便降格相求,尋幾個和他相貌差不多的猩猩猿猴之類,一同游息,照樣也是聞香即死,無法近身。越想越傷心,只得藏身蠻煙瘴雨,荒涼隱僻之區。不時向天號哭悲鳴,仰問蒼天:化育群生,理應一律。既然生他,沒有同類,已太孤寂。又令身賦奇毒,不論人獸,挨近就死,稍一疏忽,便要傷生害命,造那無心之孽,同是生物,所受偏如此孤零殘酷。

似這樣時常號呼,過了些年,更加靈慧,竟然悟出身是化生,乃各種毒氣精英凝結而成,斷定將來必無好果,除非把本身精氣煉成人形,才能免劫修道。經過百多年苦煉之功,又服了好些靈藥仙草,居然煉到功候。無如功候越深,五官兩腋間的毒氣也越濃厚,休說與人物挨近,十里以內,聞香必死。經此一來,越發害怕,每次出遊,必要飛往高峰之上,仔細查看,下面有無人獸蹤跡,與之背道而行。每遇生物人類在山中遇險,趕往救援,去時定必大聲呼嘯,連打手勢,先使警覺,再搶往下風,然後出手。仗著平日靈警,飛行神速,山中樵採的人經他救活的不知多少,野獸生物更是不計其數。因恐無心害人,好意變成惡意。不是對方萬分危急,非死不可,決不輕與人獸生物相近。因其每出必要登高查看,無意之中卻佔了極大便宜。本來這類稟賦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遇上,易生誤會,多想將其殺死除害。前百多年,尚未學會人言,相貌又極丑怪,便有善心,也無法表現出來。除非對方法力真高,知他底細,遇上固是凶多吉少。而那左道中人,更把這類怪物認為活寶,不是想將他生魂和奇毒之氣攝去,祭煉法寶,便是迫令拜師,使其助長凶焰。如非一念善心,早已不免於禍。

一次為救一個被毒蛇所傷的走方郎中,不料對方陰險詭詐,人又靈巧,頗有見識。早在途中聽一妖道說起,洛明爾峰附近有一怪物,名叫蠻都,生具奇毒,如能得到,不論死活,均有大用。見與所聞相同,竟是恩將仇報,假意感謝,說是日後往訪,結為朋友。蠻都每次救人,均恐誤傷,照例不肯近那被救的人,都把他認為山中鬼怪,得命就逃,極少與之間答。這次見所救是個漢人,對他感恩,願與親近,自是歡喜。事有湊巧,當日晴天,事前恰又採到一本靈藥,兼有御毒之效。采時曾費不少心力,原為自己應用。因覺對人好投機,割愛相贈。並與約定:以後見面,必須先搶上風,自己再將兩翼毒氣強行閉住,相隔兩丈以外問答,方可無害。那郎中便是妖道洪霄,此時還未與怪人夫妻相遇,略會武功而外,並無法力。約定再見,便即別去。跟著便用心機,時往約晤。一面尋訪前遇妖道,打算暗害。總算運氣,無意之中發現陰謀。就這樣,仍未報復,只將洪霄怒罵了一頓放走。由此行動格外謹慎,輕不遠出。

似這樣又過了數年,忽在無意之中巧遇仙緣,得到一部道書,無師之學,日久自然通曉。剛煉成不久,本身元神也已凝鍊,不似以前元神只一離體,便無什神通。心正高興,不料他這裡有了成就,妖道洪霄也有了遇合,巧遇怪人夫妻,把對方道書騙去,加功勤習,神通法力比怪人更大。最後又將女怪人擒住,禁閉洛明爾峰煙火窟底。總算怪人父子機警,又得神僧之助,逃往大雪山隱藏起來,未遭毒手。洪霄為防對方報仇,除每日在山中苦煉法寶而外,輕不出山。又急幹將那道書副冊得到手中,日常去往峰前窺探,威逼女怪人獻書投降。因其所習並非邪教,對於蠻都無什用處,本已忘卻。這日忽遇以前所識妖道文化真人楊攸,雙方以前本有一面之緣。原來楊攸邪法甚高,先見洪霄靈警,原有收徒之意。蠻都的出身以及靈效,也是楊攸所說。後令洪霄出面,陰謀暗算,想將蠻都擒住,祭煉法寶,並收洪霄為徒。也是洪霄一時私心,惟恐事成之後,楊攸中變飛走,無處尋蹤,欲仗所給妖符,將蠻都困住,卻不獻出,以為要挾之計。不料弄巧成拙,楊攸雖然受騙,陰謀卻被蠻都識破。洪霄把妖符毀去,無法復命,知道妖道生性兇殘,歸必不容,一時心慌,逃往深山之中,遇險待斃,幸蒙怪人救去,反倒學成道法。楊攸疑他背叛,再遇時一言不發,便下毒手。後見洪霄法力頗高,所煉法寶也頗神妙,忙即喝止,互一談敘,才知經過。雙方分手雖隔多年,這類惡人大都一見投機。洪霄覺著自己勢孤,那三個怪人一個不曾擒到,早晚為心腹之患。想要離山他去,又恐仇敵回來,動搖根本大計。另一本道書也許仍在洞中隱藏,苦幹用盡心機,推算不出它的真實所在。極盼有一同黨互相聯合,相機行事。楊攸也因為惡多年,大子正教之忌,又見洪霄所習道書,頗有用處,於是訂交,約定互相傳授。起初洪霄還存私心,不肯明言道書尚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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