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騎鶴送郎歸 生死纏綿憐奼女 穿林同友去 關山迢迢訪仙靈

且說眾人見一道金光、一道紅光自天飛下,天童方喊:「這個真好!」喜得亂蹦,來人已現出身形,往亭內走進。趙、朱、王三人見來的是兩少年,一個穿黃麻布野服的,年約二十多歲,身材不高,是個小胖子,腰間系一破舊革囊,未帶兵刃,看去人頗精神儒雅,還不怎樣。另一少年看去至多不過十五六歲,生得骨秀神清,膚白如玉,重瞳鳳眼,目光明如郎星,隱蘊威風。穿一件青羅衣,腰懸長劍,另外佩著一個細長革囊,左手上帶著兩枚鐵指環,神情尤為英爽。入亭先向陳淑均拜了下去。嵩雲、李政也趕進亭來,互相禮見之後,又代三人和天童分別引見。

三人知是先前所說老人門下洪、阮兩弟子,想不到竟是飛仙一流人物,心中好生欣羨佩服。老人恰巧不在,正想不出如何自吐心事,天童已跑到洪、阮兩人身前,拉手說道:「剛才師父不肯收我作徒弟,說等兩位世哥來,到土木島去拜師。說師父法力本事,比兩位世哥還大,是真的嗎?」阮征頗喜天童天真靈慧,笑答道:「土木島兩位商老前輩得道多年,法力甚高,不過和我們所學梢有不同罷了。你這等人品資質,拜他為師,再好沒有。」天童喜道:「這樣,世哥就送我去吧。」洪、阮兩人同聲笑答道:「哪有如此忙法?休說我們恩師、師母和世兄弟姊妹尚還未見,就送你去,想報仇,少說也得十年以後,何在此一二日的耽延?」天童急道:「我要拜師伯、世哥和六哥為師呢。」阮征笑道:「如從我們,那你就更慢了。」天童好生怏怏,悶了一會,又問道:「我也知我大小,只是大急人,我又要親手報仇。既都是這樣說,我到土木島,一天到晚都練飛劍,想必能夠早一點吧?」李政笑道:「你多用功,也須十年八年才到功候,聽爹爹說,你那仇入實在厲害哩。也許你師父憐愛你有孝心,不等你功力到了火候,自行出馬,代你報仇,那就快了。」天童聞言,面上方現喜容。忽又凄然說道:「那我不要。娘成仙前,曾說過要我親自下手報仇呢。」嵩雲道:「那就難了。」天童道:「師父寫信出來,定叫世哥送我走。明天姓朱的被花姑娘搶去做老公,趙兄。王兄不答應,去和她們打架,本有好些熱鬧的事可看,但學飛劍報仇要緊,只好不看了。」嵩雲嗔道:「你亂說些什麼?」天童忙道:「我說錯了,這話不該當著姓朱的說哩。」

人虎聽出必是嵩雲等背後之言,天童幼嬰,無心漏出。想起前事,方在內疚,阮征已介面道:「我很喜歡你。師父不會就命我兩人走,至少會有二日耽擱,你多半能看見這場熱鬧呢。」趙霖暗中正為人虎惶急,聞言心中一動,方想設詞開口,忽見嵩雲目視洪、阮兩人,暗中搖手,立時省悟:兩人必與李洪先見過面,得知此事,已允相助,才有這等口吻,不禁心中略寬。

天童還在絮聒,青衫老人已由竹林走出。洪、阮兩人忙喊恩師,趨前拜倒。老人笑道:「你師母正和他們洞中制煉靈藥,不能出來,頗想見你兩個,快進去吧。」隨向淑均道:「朱仁嫂,內子請你去呢。」淑均隨即起行。嵩雲、李政也攜了天童跟去。

老人先將取來的丹藥分贈三人,再將書信交與趙霖收好。然後說道:「朱道兄人最和善,你兩人此去,必蒙收錄。山居無什相款,石洞清寒,難於下榻留賓。朱仁嫂那裡,門人頗多帶有眷屬,煙火也未斷絕,已托延款。見過她母女,還有事與山荊小兒女輩商談,一時也不能偕行。適才三小女歸報,阿碧、阿雪均有靈性,今日之事已得三女告知,必聽驅策,三位只管騎了回去,我著一人相送出谷便了。」三人方在拜謝,一片銀霞自空直飛進來,落地現出先見幼童李洪,跑到老人身前,喊了一聲爹爹。老人笑道:「洪兒靜極思動,又淘氣了吧?」李洪笑道:「不相干的。娘呢?怎不出來?」老人笑道:「你娘在後洞煉丹藥,大家都在那裡。此峰下時較難,你來得正好,先代我送客出谷吧。」說罷起立。李洪應諾。三人知不能留,忙向老人拜別。老人揖客自去。

三人安心結納,口稱六哥,備致敬仰。李洪見三人對已殷勤,也自欣然,笑道:「我們先走吧。」說罷,將手一揮,三人立覺身子凌空飛起。面前銀霞閃閃,耀眼生輝,冷氣侵入肌發。耳聽風聲急勁,卻吹不到身上來,身外景物也看不見。晃眼腳踏實地,定睛一看,身已落在先停竹林之中,神徐、連喬二獸仍守當地。李洪令王、朱兩人並騎連喬,笑對趙霖道:「阿雪我已騎過。聞說阿碧頗有靈性,索性我送你們到隔山去,就便試它一試。」阿雪忽然昂首低嘯,李洪把一張齒白唇紅的小胖臉一綳,俊眼一瞪,喝道:「你這孽畜,已聽我三姊說了,還要這樣。只要敢稍有倔強,給臉不要,你就要吃苦了。難道我還會制不了你?我才不信。」話未說完,阿碧將頭連搖。李洪道:「你既不和我強,可是想打聽你小主人的事么?你聽我偷偷告訴你。」說罷,小嘴連動。阿碧也連連點頭,低鳴相應,態甚親馴。李洪笑道:「這你知道不能同行的原因和我是誰了吧,還不快走!」說罷,拉了趙霖一同縱上。

趙霖見他獨坐向前,兩獸已凌空飛起,直上天半,只非來路,忍不住湊向前去說道:「小弟等一盟三人,誓共安危。人虎弟病後昏迷,愚昧無知,與山女發生糾葛,自顧力薄,決非其敵。六哥飛仙劍俠,道法高深,尚望鼎力相援,實是感盼。」李洪略微沉吟,笑道:「你不要怕,到時自有比我強的人來,也不要再問我這類話。先聽萊弟說,你那把弟不好。此時一看,人家也不算什不好,他也有一家妻兒老小,怪可憐的。等我送到時,和萊弟說一聲吧,他最聽我的話。其實不相干,省得搖惑別人。此時便送你們回柳湖,並非不可,因為你們久和各山寨交易,休看地勢隱秘,以龍家的本領威望,再加上兩個牛鼻子山女本身便會飛叉法術,又能驅役蛇獸,不久必被查出下落,反而更糟。最好先挫她一回銳氣,再與訂下約會,以為緩兵之計,到了約期,就有法子料理了。老龍近年子女越多,家教越松,本身過惡就不在少,子女曾孫更多造孽,有幾個還拜了妖邪為師。自從上次和嵩雲、萊弟為難,我便料他運數將盡了。」趙霖一聽山女如此厲害,越發愁慮,又不便再問。正盤算間,兩獸已越山而過,下面正是昨晚所見盆地,但不往原洞駛去,過山以後往左一偏,往迎面崖腰平地上飛去。上有一所房舍,亭閣也頗高大,坡地上面有兩片梯田。未及細看,丁韶已自室中迎出。縱落禮見之後,李洪作別飛去。

丁韶揖客入內,丁韶之妻林瑜出見,主人相待甚優,只不提山女之事。三人幾次探詢,俱被主人岔開,先說無礙。次日夜間再問,丁韶忽然正色答道:「我們山居,清靜已慣,此次把三位嘉客接引來此,原出無心。既然雙方各執一詞,不聽世妹調處,我們只好略盡地主之誼,留三位小住數日,等龍家姊妹走後,送客上路。也只送到蒙化過去,一入哀牢山境,便難遠送了。世外之人不便問人婚姻之事,好在龍家姊妹也非惡意,只好請三位自行應付吧。」趙霖見主人口氣忽變,無詞可答。只有嵩雲最為熱心,偏自前日回來,便未再見。心正惶急,忽見林瑜去往窗前取物,轉身向內時,卻朝自己以目示意。趙霖耳目自是靈敏,目光到處,瞥見窗隙似有幾點金碧亮光閃動,才知外面還有異物在窺伺,立即省悟。故意抗聲說道:「我三人家中俱有老小。朱二弟本是病起昏迷,一時戲言。我更一語未通,連山女面目都未看清。婚姻之事,須彼此心愿。起初以為山女養有奇禽異獸,非人力所敵,欲請主人相助。不料雲姊自從前日語不投機,從此不再惠臨。丁兄又如此說法,既與山女交深,愚兄弟自不便強人所難。天明便即告辭,只請賜送一程,免致迷路,已感高義。愚兄弟三人誓共安危,寧死不屈,刀鋸斧砍,我自當之便了。」趙霖心細,惟恐語失,邊說邊看男女主人神色。見丁韶聞言雖在冷笑,林瑜背向窗戶,卻是滿面真笑,眼皮微動,似在讚許,才放了心。說完,林瑜便介面說:「三位新愈之後,尚須調養,師母吩咐等葯製成,取贈之後再走。不過三四日的工夫,事情終有了局,何必如此氣盛情急呢?」說時又使了個眼色。三人俱各會意,同聲謝諾,面上忿色兀自未斂。一會,便聽窗外急風颯颯,雜著極輕微的振翼之聲。

了韶出去看了看,回來笑道:「三兄莫怪,時機未到,不得不爾。」林瑜是個玉立長身,目光極亮的英秀女子,人最豪爽,聞言微曬道:「這些野人,越鬧越不像活。今早辭別,雲妹便知有詐。人已走了,還敢命手下孽畜來此窺伺,真箇可殺而不可留了,如非你事事小心過甚,再三攔阻,這些畜生一來,我就下手了。」丁韶笑道:「我不似你們三個毛包,什事做了再說。殺死兩個畜生,濟得什事,我還覺得山女用情專一,處境可憐呢。」林瑜笑道:「你和小師弟都喜說用情專一,實則把肉麻當成有趣,自己以為得意罷了。我最恨人以一見傾心,情有獨鍾做說詞。請想:本非相識,情何由生?所謂傾心,無非為色罷了。假定初見時對方千嬌百媚,第二日再見,此女忽生暴病惡疾,疥癬滿身,瘦骨支離,面如土色,臭穢難聞,要肯再愛人家才怪,如這一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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