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情重故交 寶相夫人煩七矮 窮追情女 瘋癲和尚遺雙頑

寶相夫人所居崖洞,原在解脫庵舊址後面暗壑之內,地勢極為隱秘。因解脫庵在庵主廣慧大師圓寂不久,庵中忽然失火,已經成了一片荒地。金蟬前在峨眉時,曾同女神童朱文和三英中的余英男來過兩次。這時眾人行抵坡前,見舊址旁邊不遠又建了一座小廟,看去落成不久,甚是整潔。地勢比前還要幽靜,四外竹林環繞,外人不走近前,決看不出內有庵宇。庵名也叫解脫,所選地勢尤為奇怪。庵門面壑而開,正對寶相夫人所居崖洞之上,山石磊磊,甚是難行。前面竹林一角雖隱有一個小門,但似封閉已久,不像日常有人出入神氣。因是必由之路,眾人信步前行,並未留意。繞到庵前,金蟬忽然覺出庵門開得奇怪。暗忖:「當初庵中還住有一個晚年改善歸佛,曾隨廣慧大師出家的西川路上著名女盜鐵抓無敵唐家婆,曾對我說她要在庵中老死,決不離開。也許火焚以後,將庵移建在此。她和寶相夫人決無淵源,怎會舍了她恩主廣慧大師藏骨之地,移居在這等隱僻所在?其中必有原因。」便令眾人止步。

正說前事,斷定庵中主人必非庸俗僧尼,意欲查探明了來歷底細,再作計較,免被窺破行藏,將寶相夫人蹤跡泄露出去。石生偶往壑底探頭,瞥見一個白髮如銀的老佛婆,肩挑兩大桶水,由前面危崖腰上飛駛而來。那暗壑兩邊危崖相交處,多半壁立如削,並無道路,只庵這面半崖腰上,斷斷續續突出了一條天然石徑。寬的地方約有二三尺,窄處僅得尺許,高低錯落,中斷之處甚多。老佛婆年紀至少也有七旬以上,水桶圓徑甚大,少說也有二百斤重水量。老佛婆用外肩挑著這麼大兩桶水,石徑又多外斜,走起來如在平地疾馳。遇到險窄中斷之處,竟用左手托著扁擔,往外一伸,飛躍過去,一點也不吃力。

石生出世不久,人最天真,日常飛行已慣,乍看並未覺異,方喚:「蟬哥哥,那老婆子年老挑水,走這險路,我來幫她一幫。」後未說完,眾人也都看見。金蟬認出,來人正是鐵抓無敵唐家婆。知她雖然不精飛劍、法術,本身武功絕倫,又隨廣慧大師十餘年,多少總得一點傳授。忙說:「無須。我認得此人,等她近前,栽有話問。」說時,唐家婆已由上下壁立;相隔丈許的危崖石徑,手擎扁擔,飛身躍上,滿滿兩大桶水,一點也未灑落。眾人多半童心,石、易四人忍不住齊聲誇好。唐家婆本是滿臉愁苦容色,看著腳底山徑急馳,這一縱上,聞人誇好,將水桶放落。一抬頭,見身旁立定九人,定睛一看,正與金蟬對面,不禁吃了一驚。忙朝金蟬將手一擺,一言不發,也未答問話,匆匆挑了水桶往庵中走去。別人還不怎樣,石完氣道:「老婆子慢走!我師伯有話問呢。」隨說,便要飛身縱起向前攔阻。金蟬心細,見唐家婆搖手示意,料有原因,忙一伸手將他攔住,低喝:「師侄且慢!」唐家婆聞聲回看眾人一眼,一手扶擔,一手向後連擺,如飛往庵中趕進。

金蟬一面令眾暫退,正待命南海雙童隱身入探,剛到門前,唐家婆已慌慌張張由內跑出。見了金蟬,把手一招,將眾人引往庵後竹林深處,悄聲問道:「你不是那年為尋余英男,同那騎雕姑娘飛來的齊公子么?」金蟬答到:「正是,你怎把庵建在此地?又那麼慌張害怕?莫非庵中有什原故嗎?」唐家婆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知公子不是常人,但未必是庵中人的對手,此時也無暇多說。我前聽恩主廣慧大師說,余英男拜在峨眉派門下,照她所說,此時當已入門,公子與她好友李英瓊相識,也許知她近況,如蒙見告,實是感謝。」石生介面道:「你不要小看我們。你說那余英男,乃我師妹。這位便是峨眉掌教妙一真人之子。除這位小神僧外,我們均是峨眉門下。多厲害的對頭也不怕,但說無妨。」

唐家婆前與金蟬相見,只知姓齊,是英瓊好友,不知來歷。加以本身法力有限,正邪各派源流、威力多由耳聞,無多見識。庵中所住對頭法力高強,飛行絕跡,神通變化,均經目睹。對於這一行九人,只憑久闖江湖的目力,覺出對方相貌衣著、言語動作不似常人,但都年輕,就有法力,也不是庵中人的對手。惟恐其誤觸危機,又不敢輕於交談,一面揮手示意令退,急奔庵中查看。見對頭神遊未歸,她才略放心趕出,將來人引往僻處。本意只問明了余英男的下落,便勸眾人速離危境。不料來人俱是聞名多年的峨眉門下,姓齊的並還是妙一真人之子。當時喜出望外,連忙拜伏在地,說道:「我老婆子有眼無珠,不識真人,還望恕罪,救我一救。」金、石二人連忙扶起,問道:「唐家婆,我們知你曾隨廣慧大師苦修多年,是個好人。便是昔年身在綠林,也只以暴制暴,所殺皆是兇徒強寇,對於尋常商旅並不輕犯,沒有犯什大惡。如今暮年忤過,受人欺凌,別說還有英男師妹的淵源,便是萍水相逢,也無袖手旁觀之理。你只把事情說出來,定必助你除害便了。」唐家婆嘆道,「多謝諸位上仙高義。反正今日事必泄漏,有他無我。此地也非談話之所,乘著對頭神遊未歸,請隨我到舊居地穴,再作長談吧。」隨領眾人往外走去。

眾人到後一看,那地方就在解脫坡上前庵址的後面山崖之下。順著崖坡,走到臨澗下面,有一石窟。外面草樹雜沓,甚是蕪穢。窟中尤其陰暗逼狹,高只及人。唐家婆先向眾人告罪,說:「敵人機警厲害,話說來甚長。此窟原是當年廣慧大師所辟,內有仙法禁制封閉,外觀蕪穢,只走完一條甬路便到達了。自從對頭把前庵火焚,移建新址以後,只這條可通金頂的石窟沒被發覺。惟恐被他看破,每日服侍他也無閑暇,已有一年未來此地……」說時,已將甬道走完。末了一段,洞徑更窄更低,不能並肩而過。七矮、石完還好,靈奇身材較高,便須低首俯身,才可通行。盡頭處土石夾雜,並無門戶出路。

石完年幼天真,性急喜事,上來便緊跟在唐家婆身後。穿山行石又有專長,一見無路,知道路未走完,只當年久石土崩倒,將路填塞。又以為領路老婆子是個凡人,無什法力,意欲當先開路,在師長前討好。人本瘦小,乘著唐家婆立定,側顧眾人,想要開口之際,便說:「這等走法,多氣悶人,弟子向前開路去。」隨說,雙足一頓,往前躥去。金蟬一把未抓住,一道墨綠色的精光,已向前面石土夾雜的洞壁上穿入。唐家婆見狀大驚,忙喊:「去不得!那禁制一引發,我便不易收住,受傷怎好?」南海雙童心疼愛徒,甄兌更甚,又是魚貫而行,人在後面沒有看清。前聽余英男說過,廣慧大師法力甚高,她那禁制定必厲害。瞥見墨綠光華到處,紅、白二色的光華化為朵朵蓮花,電旋般急飛。惟恐愛徒吃虧,前面又被眾人擋住,一著急,便用專長土遁徑由洞頂穿入,往前趕去。甄艮惟恐有失,忙把鬼母朱櫻所贈碧磷沖取出,以作戒備,跟蹤進入。同時,金蟬聞得石完嘻笑之聲,又由光華電閃中看出石完只在光層裡面擋了一擋,便已沖光而入,知無妨礙。話未問明,不知底細;又聽說此窟可通金頂,廣慧大師昔年辟此一路必有原因,恐與寶相夫人有關。因而不願將這禁制破去,忙即回身阻止,師徒三人已先後穿山飛入,只把將要發動的石、易三人阻住。

這時相隔盡頭洞壁不過丈許。唐家婆知壁厚兩三丈,可以上下移動,原是活的。常人到此,越往前發掘越堅,不過力竭而止。一用法寶、飛劍沖入,禁制立生妙用,來人再與同入,不死必傷。那光層宛如千百層神鋒,電轉飆飛,稍差一點的飛劍、法寶,當之立成粉碎。惟恐來人受傷,不料竟被沖入。想起對頭未必有此本領,不禁驚喜交集,大出意外,呆立當地,做聲不得。金蟬喚住眾人以後,便對她道:「此間禁制埋伏雖被我石師侄沖入,尚未破去。廣慧大師所留,我此時尚不願將它破去,還是由你自行撤禁。如有為難,我們助你便了。」唐家婆道:「大師禁制神奇,先前如不將那埋伏引發,只照所傳收禁之法略一施為,便可撤去,現出門戶。如今禁制發動威力,雖也能收,卻費手腳,耽延時刻。我那對頭在我挑水時入定神遊,萬一醒轉尋來,他有好些厲害法寶,邪法甚高,諸位上仙必須準備,不可大意呢。」金蟬道:「這個無妨,你收法吧。」隨請阿童斷後,靈奇,石生為輔,自在前面相機協助。

那禁法果然有好幾層,收止甚難。唐家婆本身又無什法力,只憑貼身密藏的一面法牌和廣慧大師昔年所傳符印口訣,收有頓飯光景,還未完事。易氏兄弟久候不耐,意欲取出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由地底開路穿入。金蟬也覺南海雙童師徒入內已久,怎無迴音?心中奇怪。問知唐家婆,七層禁制已去其五。於是囑咐二易且慢,方欲傳聲相詢,忽見石完在最末一層紅光後現身,喜喚道:「二位師父命弟子來請諸位師伯、師叔、小神僧和靈師兄,寶相夫人也在裡面。這禁法先不要破,如不能撤退,可用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另外穿山入內,越快越好。」金蟬聞言大喜,方欲命二易準備,前面紅光閃處,眼前一暗,末層禁制已被唐家婆止住,依舊還了原來洞壁。只是壁上穿了一洞,正在唐家婆主持之下向上移去,門戶立現。眾人隨即趕入。

裡面原是峨眉山腹中裂之處,洞徑彎曲,形如峽谷,只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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