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乾綱獨斷 第1226章 禍之蕭牆

對於傅昌宗代表朝廷提出的條件,朱栩故意的晾了一陣,道:「依法治國。」

傅昌宗看著朱栩,琢磨著他的話。

「依法治國」,這個「法」包含很多,除了明文的律法,祖制禮法,約定成俗的規矩,還有就是「天憲」,也就是皇帝的話,不止是朱栩,還包括明朝歷朝歷代的皇帝。

傅昌宗不知道朱栩的話指的是不是「順位繼承法」,這樣含混的措辭是打發不了朝廷,堵不住滿朝文武的嘴的。

若是今天沒有一個合適的說法,大明是不會安生。

傅昌宗心裡轉悠了好一陣子,道:「皇上,現在朝野沸沸揚揚,若是不能有一個穩妥的交代,只怕會越演越烈,難以收拾,『新政』也會大受影響。」

朱栩不動聲色的涮著火鍋,喝點小酒,對於傅昌宗的話,彷彿一直在思索。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昌宗似乎等不下去了,一張嘴話沒出聲,張筠微笑道:「舅舅,建明伯的事,是本宮要求的。他身為外戚,說的輕一點是結黨營私,圖謀私利,重一點就是圖謀不軌。你們外廷這麼幫著他說話,到底是要幫我們母子,還是要害我們?」

這句話由一個皇后說出來,多麼誅心!

傅昌宗神色微變,連忙起身,抬手道:「臣不敢!」

張筠端坐身體,俏臉一片冷清,道:「本宮身為六宮之主,這幾個孩子也都視如己出,你們現在就要封王,趕出京,是不是說我不能容人,說皇上的後宮不安寧?你們打算讓後世的史書怎麼寫皇上,怎麼本宮,怎麼寫將來的皇帝?」

傅昌宗眉宇緊皺,神色凝重。他沒有想到這位一直不起眼的皇后娘娘居然有如此犀利的口舌,堵他說不出話來。

傅昌宗瞥了眼朱栩,跪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等憂心國祚,並非有意構陷娘娘與皇子,若是有冒犯,臣等願認死罪!」

傅昌宗到底是跟隨朱栩最久的人,轉瞬間就明白了這些話其實是朱栩托張筠之口說的,但該演的戲不能少。

張筠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宮女,道:「去把四殿下抱來。」

聽著「四殿下」三個字,傅昌宗知道,今天他要無功而返了。心裡揣摩著,要不要再找機會與朱栩單獨聊聊,這件事涉及國本,朝野絕不會那麼容易消停。即便不會出現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一場漫無邊際的爭鬥是必不可少了。

很快,一個宮女將朱栩的四兒子,嫡皇子朱慈煓給抱了出來。

張筠抱著孩子,看向傅昌宗,道:「傅閣老,煓兒還小,皇上也還年輕,外廷的大人們現在急著就要立太子,你們到底安了什麼心思?」

這句話就更誅心,要是一般人聽到這句話,估計離死不遠了。

但傅昌宗例外,他聽著張筠的話,頭磕在地上,片刻,說出四個字道:「臣等不敢。」

張筠這些話當然不是說給傅昌宗聽的,她俯看著傅昌宗,好半晌才冷聲道:「傅閣老,你將本宮的這些話傳給內閣,要是他們還一意孤行,構陷本宮與煓兒,本宮就自請罪責,廢去皇后之位。內閣『動搖國本,禍亂朝綱』的罪名也休想逃脫掉!」

傅昌宗聽著張筠的話,明白了朱栩的意思。但他還是不明白,朱栩為什麼要這麼做。

常理來說,即便正直青壯,不立太子也可以,為什麼總給人一種他不喜歡嫡皇子,要再立呢?

即便真有這個想法,以朱栩的手段,完全可以徐徐圖謀,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傅昌宗想到了這裡,忽然心裡一跳,心底有一個想法出現,但轉瞬間又消失不見,他想細想,卻沒有時間,只得向張筠道:「臣明白。」

張筠抱著朱慈煓,輕輕晃悠。小傢伙還在熟睡,不時的動動嘴角。

傅昌宗等了一會兒,道:「臣告退。」

這也算是他與朱栩兩人演了一場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戲,彼此心知肚明,不須點破。

傅昌宗離開乾清宮還能聽到朱栩一家的歡笑聲,心裡越發奇怪,尤其是之前那抹奇怪的感覺。

他並沒有去內閣,而是轉了個方向,去了帥府。

孫承宗對於傅昌宗的來訪很是意外,上了茶,笑著道:「傅大人還是第一次來我這裡吧?」

大元帥府到底是軍方機構,文官走的近太過忌諱,不止傅昌宗,其他朝廷文官也幾乎沒有來過。

傅昌宗喝了茶,審視的看了眼孫承宗,道:「皇后娘娘指責我們居心叵測,離間帝後,語氣頗為嚴厲,還當著皇上的面。」

孫承宗目光微您,想起了萬曆年間的「國本之爭」,其中受到的王皇后,也就是朱栩的祖母。

她受盡虐待,鬱鬱而終。

對於這件事的隱晦之處,孫承宗自然不會多談,沉吟一聲道:「皇上還是不肯鬆口?」

傅昌宗看著孫承宗臉上毫無憂慮之色,輕嘆一口氣,道:「我們為此事愁白頭,沒想到老大人早就洞察天機,卻是讓我們好生辛苦……」

孫承宗一怔,看著傅昌宗,猶疑的道:「老夫洞察天機?」

傅昌宗現在心裡還是想不明白,神色不動的道:「我一直恨疑惑皇上都目的,想來想去希望能夠不明白,看到老大人的表情,心裡一松,自然一通百通。」

孫承宗看著傅昌宗臉上的悵然表情,不知有詐,跟著默默嘆了口氣,悵然道:「自古皇位之爭都是血跡斑斑,皇上雄才大略,目光高遠,提早出手,或可消彌禍起蕭牆也不一定,就是委屈那位大殿下了。」

傅昌宗原本還想不透徹,現在是徹底明白了。

朱栩是拿大殿下做擋箭牌,保護那位嫡皇子啊。

這嫡皇子還在襁褓之中,卻已經不知道有了多少擁護之人,且處於「被打壓」的弱勢之下,誰還能去攻擊,算計什麼?

孫承宗沒有注意到傅昌宗的表情,看著門外,臉上出現欣慰之色,道:「這是皇上的一片苦心,一切都是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不管看破不看破,戲都得陪著演,還要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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