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這一年的夏天，前所未有的酷熱。
太陽似乎永遠都在頭頂，炙烤著大明每一處角落，地面彷彿能燃燒起來，即便是晚上也沒有半點涼快，悶熱如被蒸煮。
東暖閣算是在乾清宮的深處，即便如此，沒有冰塊，還是熱的渾身冒汗，讓人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神思不屬。
朱栩坐在桌前，看著手裡的奏本。這是順天巡撫陳奇瑜上奏，言稱今年天氣酷熱，京城已經出現了數次火災，燒毀民宅十幾間，甚至還熱死了不少人，燥熱難耐！
小永寧站在他身旁，小臉苦兮兮的，瞟著朱栩的奏本，半點精神都沒有。
在他們不遠處的軟塌上，小淑嫻，慈燁，慈煊，慈熠四個小傢伙，嬉嬉鬧鬧，對這一切好似無所覺。
淑嫻，慈燁快一歲，已經能顫巍巍的走路，慈煊，慈熠也能爬了，四個小傢伙各有玩具，擠在一起，不知冷熱，嬉鬧不休。
慈燁是個悶性子，不怎麼說話，坐在那，手裡是一個插圖畫，一直沒聲沒動。
倒是小淑嫻，說話已經有些流暢，不時冒出一些辭彙來，在軟塌上也是跑來跑去，抱著各種玩具，樂此不疲的玩耍。
慈煊坐在她對面，愣愣的看著，似乎想參與又不敢動，有些萌。
慈熠就是看著，眨著眼睛，偶爾嗚哇一句，似乎在說什麼，倒是頗為精神。
淑嫻儼然是大姐頭，霸佔了絕大部分玩具，還不是欺負一下兩個弟弟，小臉笑出花來，一直在咯咯笑，總是那麼開心。
在軟塌四周，還有兩個宮女，小心的看護著。
朱栩不時會抬頭看一眼，有這四個小傢伙在，再熱的天氣也有那麼一點舒坦。
他將陳奇瑜的奏本放到一邊，順手拿起的，就是傅昌宗的奏本。
傅昌宗的奏本，言稱陝川之地今年溫度奇高，大部分河流都乾涸了，今年的稅糧肯定會銳減，還不知道會多出多少災民來，一片憂心忡忡。
朱栩輕輕搖頭，這都是早有預料的事情，拿起下一本。
這是工部以及防汛司的奏本，言稱今年雨水比去年還多，來勢兇猛，快急大，黃河，長江等都有決堤危險，並且一時間難以做出應對，雨勢太大，各地都是汪洋一片，人船難渡。
小冰河的最顯著的特徵就是旱澇並行，大旱連天，沒有一滴雨，旱情持續時間久，等熬過了旱情，暴雨連綿，來的又急又猛，河水暴漲，無法排出，滾滾江水，似能衝垮一切堤壩！
朱栩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放下了。
這些都不是人力所及，他能提前都做的都做了，就看老天是否還能有點同情心。
旱災還不算可怕，要是決堤，足以淹沒方圓百里，甚至是數百里，範圍大，涉及人口多，那樣的損失，三五年都恢複不過來，更別說這還只是剛開始，日後還會循環往複多年……
小永寧看著朱栩凝重的神色，大眼睛一轉，湊近低聲道：「皇叔，要不明天咱們出去玩吧，散散心，整天悶在這裡，你會生病的，我聽說城南那邊出現一種非常好的絲綢，母后可喜歡了……」
「去，給他們四個擦擦汗，不要用冷水，用溫的。」朱栩淡淡道。
小永寧頓時癟嘴，她這幾天都在乾清宮「服役」，乾的都是平時宮女的事情。她是公主，哪裡干過這些，前面還有李香君悄悄幫忙，自從李香君被趕走，她就快累死了。
她很清楚，她要是不好好做，後面的懲罰會很可怕！
輕哼一聲，噘著嘴，兌了一點溫水，擰好毛巾，開始伺候四個妹妹弟弟。
朱栩三個兒子倒是很乖，仰著臉由永寧擦，但是淑嫻就不一樣了，頭歪來歪去，甚至笑嘻嘻的跑走了。
小永寧本就不高興，拖了鞋子就跑上去，你跑我追。
小淑嫻本就愛鬧，眼見姐姐追過來，跑的更歡了，圍繞著軟塌小跑，咯咯笑不絕。
三個男小子都看著，有兩個也跟著嘻嘻笑起來，慈煊，慈熠甚至跟在她們身後爬。
倒是把四周的宮女嚇了一跳，慌忙跟著護著，要是摔下來可不得了。
小淑嫻沒跑幾步還是被小永寧抓到了，按在軟塌上，毛巾蓋在臉上，「狠狠」的揉起來。
小淑嫻張牙舞爪，咯咯笑，小腦袋歪了歪去，就是不肯給擦。
小永寧費盡功夫才擦完，哼哼的低聲道：「你父皇欺負我，看我怎麼欺負你……」
小淑嫻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一骨碌爬起來又跑了。
小永寧剛準備讓宮女去洗毛巾，小臉頓時露出「凶色」，又追了過去。
朱栩看著這五個小傢伙玩鬧不休，搖頭道：「朕讓你給他們擦擦，是給他們降溫，涼快一點，你倒是好……去吧，帶著他們洗個澡，然後想辦法哄他們睡覺。」
這也是小永寧最近主要負責的事情，給四個小傢伙洗澡，哄他們睡覺。
小永寧已經干過兩次了，沒有之前那麼抵觸，哼哼唧唧兩聲，下了軟塌，穿好鞋子，一邊讓人去準備水，一邊想著待會兒怎麼「報復」她皇叔的這四個孩子。
小傢伙們還算好對付，被永寧挨個抱走，東暖閣總算清凈了。
朱栩又繼續翻閱奏本，現在的奏本，大部分都是「憂」的一面，好消息沒有多少，地方上的呼喊聲，彷彿就在乾清宮屋頂，凝聚不散，越來越大，都要掀開屋頂了。
一本本的看過去，批示，留中，轉內閣，早就熟練無比的機械化工作，一如既往的在進行。
直到天色黑透，月上柳梢，朱栩這才從浩渺的奏本山裡抬起頭。
曹化淳從外面走進來，低聲道：「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朱栩腦子還有些僵，片刻才道：「嗯，對了，永寧與四個小傢伙呢？」
曹化淳微笑，道：「永寧公主與三位殿下，長公主一起睡在西廂房，有宮女看著，皇上不用擔心。」
朱栩拿起身邊的涼茶，笑著搖頭道：「朕讓她照顧四個小傢伙，她居然偷懶的跑去睡覺……」
這個時候，張筠從外面進來，帶著兩個宮女，一番見禮後，她道：「皇上，天氣太熱，臣妾讓御膳房煮了去暑茶，特地給皇上送來。」
朱栩點頭，擺手揮退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道：「朕歇會兒，然後將四個小傢伙送回去，咱們一起回坤寧宮。」
張筠俏臉一喜，道：「是。」
她入宮已經大半年，肚子至今沒有動靜，她自己著急，並且不止後宮裡有些聲音，宮外也頗為在意，外廷的一些人望眼欲穿，希望中宮的皇后娘娘儘快誕出嫡皇子，徹底穩住人心，免得再現「國本之爭」，引出更多不可預測的亂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