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乾綱獨斷 第974章 秉直過正

朱栩合起這道奏本,輕輕的在腿上拍打著。

這些封疆大吏的話並不完全是慣性思維與行為的表現,應當也是實際情況的一種反饋。

但這種反應本身來說,就是一種頑固的舊守力量,是對「新政」的一種掣肘。

內閣現在被他帶上了快節奏的軌道,想要慢下來是不可能,並且,以大明現在的情形來說,也慢不得,不能乘著現在這段時間完成「新政」計畫,等過了災期,所有人緩過一口氣,就更難了。

「保守勢力……」

朱栩扔下奏本,坐了起來,目露精光。

清理了東林,掃除了朝堂昏聵,可天下人沒有形成「改革」的大潮,遠遠的沒有「共識」,保守勢力隨時會瘋狂反擊。

這個「保守勢力」並沒有準確的劃分,甚至說,除了朱栩外都是,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

曹化淳在不遠處聽著,儘管不是很明白,大概也猜到指的是京外的那些巡撫大人們。

在朱栩的旨意到內閣,五位輔臣大人們都面露驚色。

畢自嚴看著來傳旨的內監,沉著眉頭問道:「皇上可說是什麼事情?」

內監躬著身,道:「奴婢不知。」

畢自嚴看了眼邊上的孫承宗,孫傳庭等人,又道:「皇上何時返回的?」

內監道:「奴婢不知。」

「皇上還召見了哪些人?」孫承宗突然開口道。

內監看了眼孫承宗,道:「內閣輔臣,六部尚書以及諸位巡撫。」

孫承宗與畢自嚴對視一眼,立時兩人心底都有不安升起。

「皇上之前見過什麼人?」孫傳庭道。

內監想了想,道:「沒有。」

畢自嚴沉默一陣,轉頭看向孫傳庭,道:「白谷,準備一下,該帶的都帶上,或許事情就在今天要有個了結了。」

「好!」孫傳庭點頭,面露凝色。

事關內閣的「新政」大計,都將在皇帝的一言而決中,他們在摸不清朱栩心思之前,一點大意都不敢有。

在內閣準備,前往乾清宮的時候,一直在宮外等著周應秋,傅昌宗第一時間也得到消息。

「皇上這是要決斷了嗎?」周應秋與傅昌宗並肩入宮,眉頭微皺,憂慮的道。

傅昌宗同樣有不好的預感,他對朱栩很了解,知道他心裡的著急,若是他站在內閣那一邊,他們這些地方官員,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走吧,咱們也壯一次膽!」傅昌宗胸口起伏一次,沉聲道。

周應秋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跟著點頭道:「好,即便是冒犯聖顏,我們也須得努力一次。」

以往的革新雖然重大,可都還可控,這次內閣搞出的「新政」實實在在的波及到了整個大明,他們不能繼續坐視不管了。

宮外各處驛館,方孔炤,李邦華,黃承元,趙平瀾,蔣德璟等人相繼出來,聚集在一起,趕赴皇宮。

幾十位外廷的大人,在內監的指引下,來到御花園,站列整齊,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候著朱栩。

有的人面色焦急,有的人面色凝重,有的人面露擔憂,有的人面無表情,不一而足。

「皇上駕到!」

內監的一聲尖銳喊叫,朱栩大步而來。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一群高官齊齊向朱栩行禮,高聲大喊。

朱栩對禮儀的「簡化」也體現在君臣之間,看著一群人,在他們對面的長椅上坐下,擺了擺手,笑著道:「免禮,對了,給諸位大人般凳子,椅子來。」

畢自嚴等人悄悄對視,心裡越發擔憂。

內閣擔憂,那些巡撫就更害怕了,在他們想來,朱栩是理所當然的支持內閣,甚至於內閣的政務,應該是出自他的授意。

不管如何,這些人都按耐心思的「謝恩」,在內監搬來的凳子上坐下。

朱栩目光在畢自嚴,孫承宗,汪喬年,靖王,孫傳庭等人臉上掃過,接著是六部尚書,然後是傅昌宗,周應秋,再後,就是各省的巡撫。

朱栩隨手接過內監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喝了口茶,然後才道:「十三位巡撫寫的聯合奏本,朕看過了。」

眾人都是心頭一跳,目光直直的看著朱栩。

來了,果然是因為這個!

朱栩不給他們插話的機會,手裡捧著茶杯,道:「先不說事情本身,咱們談談其他。」

畢自嚴等人微微傾身,眉頭擰成一個結,每次這種時候,都預示著有更大的事情會發生,心裡萬分警惕。

「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王錫爵,沈一貫,方從哲,劉一燝……這些你們,你們覺得有什麼共性?」朱栩目光梭巡著,淡淡的道。

不等別人,畢自嚴先是臉色微變。

這些人,都是大明曆代首輔,每一個都不簡單,顯赫一時。最為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涉入「黨爭」,在下時千方百計的拱倒上位者,一旦登入首輔寶座,立即排除異己,大肆打壓,權傾朝野!

更重要的是,朱栩嘴裡說出的這些歷代首輔,毀譽參半不說,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孫承宗,孫傳庭等人飛速反應過來,目光立即看向畢自嚴。

皇帝的話,代表了什麼意思嗎?

六部尚書紛紛驚悚,畢自嚴的地位相當牢固,若是他突然倒台,那後果將無比可怕,絕對是大災難!

一干巡撫的目光同樣落在畢自嚴身上,他們睜大雙眼,面露驚色。

雖然他們與內閣起了爭執,但他們不希望畢自嚴倒台,因為他倒台,內閣,朝局就會混亂,初見光明的「新政」一定會有不可預測的後果。

朱栩彷彿沒有看到他們的神色,繼續道:「十年前吧,朝廷里大到葉向高與趙南星,小到魏大中與阮大鋮,遼東的袁崇煥與王在晉,趙率教與滿桂,還有露而不顯的盧象升與楊嗣昌,你們說說看,有什麼想法?」

眾人緊繃的神色猛的一緩,不知道多少人悄悄鬆了口氣。

哪怕是畢自嚴也微微傾身,臉色無聲緩和。

「畢閣老,你來說。」朱栩端起茶杯,吹著茶水,道。

畢自嚴眨了下眼,極力的鎮定,斟酌著話語道:「回皇上,朝臣私心大於公心,結黨隱私,致大義於不顧,誤國誤民,貽害無窮。」

朱栩若有所思點頭,看著孫承宗,又道:「有道理,孫閣老你覺得?」

孫承宗倒是平靜,看著朱栩,道:「『黨爭』禍國,尤其是上位者,若不能秉持公正,潔身自好,下必從之,朝局由此而崩,天下大壞。」

朱栩放下茶杯,目光看向孫傳庭,道:「說的好,孫大人,你覺得?」

孫傳庭神色從容,沉思片刻,道:「皇上,群臣為私利相爭,為朋黨牟利,國之不幸,萬民禍始。」

朱栩不置可否,目光看著一群人,道:「說的很好,不過都還有保留,有沒有誰說出他們不敢說的?」

傅昌宗,周應秋兩人不知道朱栩在打什麼算盤,想了想,都低著頭,沒有接話。

他們不說話,後面的巡撫們就更不敢多嘴了。去年皇帝在福建將鄒維璉訓的鬱鬱而終,在陝西將李邦華等一干人罵的乖乖聽話。

李邦華當年可是「國本之爭」的旗幟人物,他都還不了嘴,誰敢輕易去嘗試?

朱栩看著這群人,身體挺直一分,道:「那好,朕來說。」

畢自嚴等人三十多人立即傾身,做恭聽聖訓狀。

同時,很多人都感覺到,眼前的皇帝陛下自從大婚之後,行事作風很不一樣了。

「遠的不說,朕不了解,說說趙南星與葉向高。」

朱栩手指敲著扶手,面露思索的道:「趙南星與葉向高,葉向高這個人,威望高,得人心,勉力的支撐著萬曆之後的朝局,但趙南星不是這樣想,他將政敵劃為『邪黨』,要清掃出朝堂,為此與葉向高發生矛盾,想方設法的想要趕他下台。葉向高呢,擔心趙南星破壞朝局穩定,一直壓著他,讓朝局看上去平穩,最後兩人還水火不容,東林黨內發生內訌,趙南星實力強悍,硬是推倒了葉向高,但他也沒有做成首輔,還有一個韓癀,於是,群臣繼續攻擊韓癀,韓癀撐不過一個月就要辭官,如果不是閹黨橫空出世,趙南星說不定就得逞了。阮大鋮與魏大中……魏大中是趙南星的人,阮大鋮是左光斗,楊漣的人,為了吏科給事中,他們東林黨內的兩個派系斗的如火如荼,最後還是趙南星棋高一著,贏了,吏科給事中的位置給了魏大中。當然,趙南星這個時候知道團結了,為了安撫楊漣,左光斗一系,給阮大鋮安排了工科給事中。工科給事中哪裡比得上吏科給事中,阮大鋮不忿,節操不要,投了閹黨,將吏科給事中虎口拔牙的給搶了回去,趙南星哪裡會罷休,不到一個月,就逼得阮大鋮辭官離京……」

眾人都耐心的聽著,隱隱聽出一些味道。

皇帝的話里話外都是朝臣爭鬥,雖然與現在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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