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看著傅昌宗,也一陣無語。
連他這個皇帝都能找上關係,讓他推脫不掉,可以想見朋黨的可怕。
他們成勢或許不易,可要壞事,那簡直輕而易舉。
傅昌宗看著朱栩的怪異神色,抬手道:「皇上,要麼,就保留一道?」
「保留一道?」朱栩疑惑的看著傅昌宗。
傅昌宗道:「是,皇上,沒有了御史監督,各地怕會更加肆無忌憚,督政院暫還沒有形成規制,還需威懾一二。」
朱栩眉頭皺了皺,裁撤科道,本也是為了集權,朝廷需要集權,地方也需要,可也得防止地方做大,對抗朝廷,厄需監督,控制。
他沉吟一陣,道:「有東廠在不必擔心。嗯,這位『江西道』御史是有什麼要求?」
傅昌宗神色有些為難,還是抬手道:「皇上,這位御史,想晉為六部侍郎。」
朱栩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眼睛睜了睜。
「赤裸裸的要官啊……人情大過天啊……」
良久,他心裡感慨了一句,道:「調浙江布政使進京,讓這位御史去做布政使吧。」
傅昌宗見朱栩這麼說,便明白他裁撤科道心意已決,浙江布政使是封疆大吏,這位御史,也應該心滿意足了。
這份恩情,也就算終結了。
此事已了,傅昌宗也沒有再理會這件事,道:「皇上,臣已經統計好全國田畝數量,總數應當在十二萬萬畝上下,其中四萬萬畝在惠通商行手上,大部分是來自宗室,還有一些是我們之前收購,開墾的。剩下的大都分散在豪族,勛貴手中。一個縣裡的豪族就能佔據一半,有數百頃之多,其他的也分散在大小門庭,朝廷可徵收的,不足十之一。」
朱栩默然,對於大明的土地兼并他知之甚深,同樣的,兼并越嚴重,想要處置就越難,反對聲也會越高。
不說地方上,單說朝廷的大大小小官員,哪怕是傅昌宗,做官之前也有百頃之地。從一品到七品,哪怕是末流小官,也有數百畝良田。
這個時候,田畝是最重要的資產,只要稍微富裕,都會購置田畝,代代相傳,越積越多。
可越是如此,也就越要儘早處置才行。
朱栩點頭,肅色道:「戶部還是先摸底,不要打草驚蛇,哪怕日後要清丈田畝,也切記,只是登記造冊,沒有其他目的!」
傅昌宗深知其中的危險,道:「是。」
朱栩站起來,向著門外走去,在門口望著宮外的湛藍天色,笑道:「舅舅,信王兄那邊,你與周應秋還要多幫持一二,將來清丈田畝還是需要文昭閣來做。」
傅昌宗剛要開口,曹化淳快步走過來,在朱栩耳邊低語了一句。
朱栩雙眼眯了眯,旋即伸了伸手臂,笑道:「今天天氣這麼好,走出宮轉轉。」
傅昌宗沒有多問,該有的分寸他也懂。
朱栩一身的便衣,漫步在大街上,身後跟著曹化淳與曹變蛟。
現在的天氣是越來越怪了,哪怕是沒有下雨下雪,大白天也冷的出奇,猶如深冬夜裡,一般人都不會出來。
朱栩漫步走著,徑直來到了萃芳樓,門口的愛兒濃妝艷抹,一見朱栩就搖曳著走過來,笑容諂媚的道:「小公子,奴家等您很久了……」
朱栩打量了這位以前的小宮女,現在舉手投足間,越發的有種上位者的自信與氣質。
他背著手,剛要開口,一群酒氣衝天的人突然間沖了過來,嚷著道:「李姨,柳青姑娘在哪……」
曹變蛟本能的就要拔插在腰間的鳥銃,朱栩卻擺了擺手。
眼前這群人,非富即貴,看模樣,更有可能是朝廷命官,不是刺客。
他好奇的是,大明朝廷有規矩,狎妓,納娶妓女,都要被嚴懲,甚至免官的。
愛兒一眼認出了這三位熟客,駕輕就熟的假笑道:「哎喲,劉大人,毛大人,曹大人,裡面請,小周,將三位大人往裡請……」
毛羽健卻一把推開朱栩,攬住愛兒的肩膀,大聲道:「李姨,別管他,小屁孩逛什麼青樓,走走,咱們去找柳青姑娘……」
在那一瞬間,不止曹變蛟身體緊繃要出手,樓上樓下好幾個禁軍便衣也要跳出來。
朱栩退了幾步,眼神冷芒一閃,還是對著四周悄悄壓了壓手。
曹變蛟神色冷漠,強壓著殺氣,做了「不得妄動」的手勢。
曹化淳雙眼冰冷,將這三人的臉牢牢記住。
劉懋也一把摟住愛兒的腰,雙眼冒著淫光地笑道:「是啊,李姨,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愛兒的臉上驚懼一閃,笑容僵硬的道:「進門都是客,三位大人裡面請……」說著,就要掙脫三人。
可毛羽健轉頭瞥了眼朱栩,嗤笑一聲,道:「小屁孩能幹什麼,今天銀子我給雙倍,走走……」
他的話音沒有說話,一直沒有說話的那位曹大人臉色驟變,他先是看到了曹化淳,然後又看向朱栩,陡然雙眼大睜,滿臉驚懼,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
他不認識朱栩,卻認識曹化淳,因為他是曹家人,是曹化淳大哥的孫子。儘管曹化淳甚少出宮,也很少摻和曹家的事,可家族大祭上,還是遠遠見過一次的。
能讓這位皇宮大總管陪同,小心謹慎不敢說話的,除了宮裡的皇帝,還有誰?
再看朱栩的年齡,那一身貴氣,似笑非笑的臉,他渾身就抖的厲害。
「走走!」劉懋摟著愛兒,就要強拉著她走。
愛兒眼神寒意一閃,就要發作,那位曹大人忽然醒悟過來,猛的跪地沖著朱栩連磕幾個頭,碰碰碰的響動,抬起頭都看到血絲。
他飛快又起身,站起來就強拉著劉懋與毛羽健大聲道:「毛兄,劉兄,走吧走吧,今天還要坐班,先回去吧……」
劉懋與毛羽健醉眼朦朧,搖搖晃晃,沒有發現身後的動靜。最近都樂的發癲,沒有政務,沒有悍妻,他們可以放肆的逍遙,哪裡肯走,反而拉著這位曹大人,大聲道:「曹兄,坐什麼班,楊大人現在常去文昭閣,很少在都察院,咱們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
這位曹大人瞥了眼朱栩,滿臉大汗,渾身顫抖個不停,一把拉住兩人,強拉硬扯的將毛羽健,劉懋拉了出去。
「喂,曹兄,不要,咱們繼續樂呵……」
「曹兄曹兄,慢點慢點……」
曹瑾哪裡管的了這些,三步並做兩步的將兩人給拉了出去。
劉懋臉色通紅,被拖到外面,冷風一吹,陡然一個激靈,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他裹了裹衣服,睜開醉眼看著身邊的曹瑾道:「曹兄,怎麼回事,還沒有盡興……」
毛羽健也意猶未盡,砸了砸嘴裡的酒味,又轉頭看了看裡面,依舊滿臉笑容道:「出來也好,也好,我家裡還有一個美妾,乘著被窩沒冷,回去再暖和暖和……」
曹瑾聽著兩人的話直覺脖子發冷,一句話也不想說,臉上變了又變,渾身抖的越發厲害,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冷風吹的。
他看了眼兩人,心裡一直怦怦怦跳動,渾身發冷,強壓著道:「趕緊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還沒說完,曹瑾就抬腳,快步離開。他需要儘早回家,找到家裡的長輩說情。
在妓院遇到了皇帝不算大事,關鍵是毛羽健那一推,那一句句「小屁孩」,足以給他們惹來潑天大禍。
毛羽健見曹瑾就這麼走了,看著劉懋道:「我也走了,嘿嘿,劉兄,大恩不言謝啊……」
劉懋究竟是敏感一點,皺眉看著曹瑾的背影,又細想剛才的一幕幕,許久才自語道:「莫非是哪家的貴公子?哼,就算是王子又如何……」
作為御史,他有這樣的自信!
萃芳樓內,愛兒一臉忐忑的站在朱栩面前,既不敢躬身行禮,也不敢說那些客套話。
曹化淳神色冷漠,甚少動怒的他,已經將那三人記住,包括那個曹瑾,雖然他還不知道是他曹家的人。
曹變蛟已經悄然隔開了所有客人,大堂里不知不覺就剩下了他們幾人,還有幾個大內侍衛悄然去跟蹤那三人了。
朱栩背著手,心裡也有著怒氣。
大明的沒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體制僵化,執行力趨近零,就好比官員不許狎妓這一條,早已經形同虛設,日後還有內閣大學士錢謙益無比風光的贏取秦淮八艷的柳如是。
身為主管衙門的都察院天天忙著彈劾政敵,勸告皇帝,對於這些職責,彷彿早已經全都忘記了。
朱栩瞥了眼愛兒,撣了撣被毛羽健推過的胸口,冷聲道:「想辦法,從今天起,將出入青樓的朝廷官員,官家子弟都實名給朕登記下來,朕要好好跟他們算算賬!」
愛兒知道這次是真的惹怒了皇帝,躬身道:「是。」
朱栩壓了壓心底的怒氣,道:「說說你探查的消息。」
愛兒躬身在那,眼神有些顫動,她是從客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