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斗

夜空中傳來鐵鏈拉動的聲音。

一條黑影高速飛至,著落在燕橫背後的屋頂上,形如大鳥蹲踞。只是一雙翅膀,換成了左彎刀與右長劍。

黑夜裡也可辨出那頭花白的髮髻。

飛虹先生。

他以飛爪的鐵鏈盪來,一蹲上屋頂也不停留,利用屈膝所蓄之力朝下躍跳,雙刃直取波龍術王!

——平日這種情形下,練飛虹必然忍不住說一、兩句笑話,但此刻毫不浪費時間就乘勢追擊,只因他從身形動作就斷定,眼前敵人非同尋常,沒有輕忽的餘地。

練飛虹左手「日輪刀」、右手「通臂劍」,挾全身飛縱之力,分別劈斬波龍術王頭頸與胸肩!

波龍術王的高大身體卻出乎意料的柔軟,扭身側首閃過橫斬頸項的一刀,同時長劍揮掠,抵抗中路劈來的劍招。只見他身姿歪斜扭曲著,單臂出劍卻非常輕鬆,身手協調和靈活程度全未被身高所礙,那奇長的手腿,反而有助他在困難的姿勢中發力。

波龍術王一擋架之下,已知練飛虹功力遠較燕橫深湛。他並未反擊,卻施起步法橫走,那走姿非常獨特,但橫移的速度竟不遜一般人向前疾奔。

這走姿本甚趣怪,但練飛虹哪裡笑得出來,只管往波龍術王身側追擊過去,「日輪刀」垂直朝他砍劈!

刀降至半途時,練飛虹左手卻一抖,並且鬆開五指,下劈的彎刀變成向前輪轉飛射,正是崆峒派著名的秘技「飛法」!

波龍術王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奇技突襲,旋飛的刀鋒已在面前,他猛叱一聲,長劍揮過,極準確地擊在彎刀上,更將那刀反打回練飛虹的方向!

練飛虹側身閃過,心頭一凜。

——此人武功,在我平生交戰的對手裡,絕對在五名之內!

彎刀阻截了練飛虹的追擊,波龍術王再橫踏兩步拉遠距離。

這時燕橫稍緩得一口氣,身上的傷痛都襲來。許多處像裂開來,下顎的鮮血流滲滿頸。他用力吐納鎮住那痛楚。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敵人還在眼前。

燕橫拔足,卻感到雙腿彷彿千斤般重。他以絕大的意志起動,奔到旁邊的房屋,一躍將釘在門頂上的「虎辟」拔回來,回頭瞧向正在一追一退的練飛虹與波龍術王。

他想起不久前飛虹先生的話。

——現在是打仗。想一想讓他活著,會有多少人給他害死。

牆壁上那個鮮血塗成的凄厲「死」字,彷彿閃現眼前。

燕橫咬牙奔上前助戰。

練飛虹一邊以「通臂劍」向波龍術王追擊,一邊又使「花法」的快拔技巧,左手兩指從後腰拈出另一柄飛刀擲出。但在波龍術王眼中,這「送魂飛刃」早已用老,他輕鬆地又再閃躲過,步法也未受阻,練飛虹始終沒能追到伸劍可及的距離。

波龍術王面容甚奮亢。自從成了武當派叛徒,流落江湖這些日子,雖說在江湖上縱慾放肆甚是快意,卻再沒如在武當山時一樣,天天有強手對劍磨練,像這般份量的敵人,五年以來從未遇過;今夜一遇就是兩個,那沉寂多年的武者之血又再沸騰起來。

——難怪鄂兒罕和韓思道,要犧牲五十個弟子才走得脫……

這時他竟還有餘暇,朝練飛虹勾一勾指頭。

「來呀!」

波龍術王說時不再橫移,身子突然後轉,連揮兩劍,將一家房屋的緊閉木門劈破,繼而縱身低頭閃進了屋裡。

練飛虹焦急地向門裡追進,只見波龍術王已不在屋子前院,前方的另一進大門也給劈開了,內里傳來男女的驚恐叫聲。

練飛虹馬上再追入去,左手同時拔出腰間的烏黑鐵扇,張開護在面門前,以防對方黑暗中偷襲。

只見屋子廳里只有一盞孤燈,昏昏黃黃地照出擠在裡頭的二、三十張淌汗臉孔。

波龍術王就在人叢中央,手裡銀劍這時也隨著燈光映成金黃色,另一手抓著一個年輕婦人的頭髮。

——原來這晚為了戒備照應,王守仁吩咐縣城裡的居民盡量聚集在一起過夜,因此這所較大的屋子裡,擠了附近居住的共四戶男女老少。

這些圍在波龍術王四周的人質,現在都不再喊叫——當驚恐到了極點時,反倒叫不出聲來。

練飛虹握著鐵扇和長劍,直盯以人叢為掩護的強敵,一時不敢貿然進攻。

另一條身影緊接就在廳子後門處出現,正是燕橫。他架著「雌雄龍虎劍」守在門前,同樣地投鼠忌器。受傷加上緊張焦急,燕橫胸膛在不住起伏喘息。

「這裡不好玩。」練飛虹這時再次露出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態,對著波龍術王笑嘻嘻地說:「地方太小,礙手礙腳的。我們出去再痛痛快快地打。」

「不。這裡才好玩。」

波龍術王露出跟練飛虹同樣不正經的笑臉。

他二話不說,就將劍鋒架到手上那少婦的頸前。少婦發出極端凄厲的恐懼尖叫——就是在城東虎玲蘭聽到的叫聲。

波龍術王左手拉著她的頭髮,右手握劍就像宰雞般一拖。尖叫中止了。

練飛虹強裝出來的笑臉,瞬間皺成一團。他本來不忍看,但強迫自己去看。

憤怒如猛火燃燒。

熱血灑到眾多人質的臉上和身上。幾個孩子在哭號,其他人驚得不住在擦血。那死去少婦的婆婆立時昏倒。

練飛虹和燕橫一前一後怒瞪著這邪惡的敵人,心裡再次認定了一件事:

——必定要把這伙妖怪統統殺死。一個都不能留。

波龍術王提起仍在流血的女屍,仍然咧嘴大笑,雙眼瞪著練飛虹。

「你看!不是很好玩嗎?」

他說著,一把將屍體往練飛虹面前猛力拋出!

那頭「人犬」受過物移教的藥物長期調製,體質特異,此刻雖已身首異處,利齒仍然緊咬著荊裂的袍袖不放。

荊裂一邊疾跑,一邊再次揮動已染滿鮮血的南國鳥首短刀,將右手衣袖割去一大片,那「人犬」的頭顱方才甩脫。他右前臂險險被那「人犬」利牙刮破,幸而並未被噬中筋骨。

荊裂右手隨即亦拔出袍底下的雁翎刀來,垂著雙刀往出谷的山路全速奔去。

路上又有兩個術王眾,他們醒覺有敵人來犯,已然在荊裂面前舉起兵器。

荊裂踏跳向右,先避過左面殺來那人,右面的術王弟子赫見荊裂疾撲過來,急忙中還未發動手上鐵棍,荊裂的左手刀已斜下揮落,削中他膝彎後的筋腱,那術王弟子慘呼仆倒。荊裂也沒空再補一刀,繼續向前奔逃。

他無暇回頭,卻聽見後面由梅心樹帶領追趕的術王眾,響起一股奇異的尖音。

荊裂想起早上在縣城時,韓思道吹過那木哨。

——是召集同伴,並且催激眾人進入作戰狀態的警號!

前方那片山門空地,果然馬上人聲鼎沸。

前後追夾圍攻,超過百人。

荊裂唯一逃出的機會,就是趁前方這些人還未確定狀況,搶先殺出那山門!

一踏出空地,可見熊熊火堆映照之下,那六、七十人皆已站立。有少數還沒有從狂歡中完全清醒,但大部分都已經提起兵刃,朝著哨音所發的方向望過來。

荊裂心念一動,奔跑時盡量低垂著頭,讓散發掩蓋面目,又把左右雙刀都降下,貼著身上的五色衣袍下襬,好使不太顯眼。

「有敵人!」荊裂一邊跑一邊呼叫,聲音裝作很害怕:「在裡面!在寺里!」

守山門的術王眾驟然聽聞警號,本就心亂,看見荊裂穿著同門的五色衣袍,身上又有血漬,好些人信以為真,提著刀斧兵刃朝禪寺的方向跑去,與荊裂擦身而過。

荊裂以此騙過了十幾個人,都已跑到他後頭。他正要找機會混入最密集那人叢時,跟前卻有一個術王弟子生疑,仔細看荊裂的面目。

「你是……誰?」他以刀尖指向荊裂問。

附近幾個術王眾都注意起來,也隨之往荊裂看過去。

荊裂知道已到極限,驀然加速前沖,雁翎刀與鳥首短刀左右開弓,乘奔勢一掠而過,已經將那用刀指他的人,連同另一名術王弟子砍倒!

慘叫與怒喝同時如潮響起。空地所有人都瞧向荊裂所在。

荊裂奔跑時亂髮飛揚,狀如猛獅,雙刀在前交舞開路,近在前頭的術王眾紛紛走避,有一人躲不及手部中刀,兵刃跟三根手指同時飛脫!

荊裂不顧一切,雙目緊緊盯住前方只有不足二十尺遠的山門。

術王眾雖然人多,但仍未合成防守堵塞之陣,他看見還有一條可以殺出去的路線,只是已經越收越狹窄。

——只要過得這關卡,外面就是無盡黑暗的山麓樹林,敵人難再追捕。

然而就在這時,後頭傳來一記中氣充沛且極有威嚴的暴喝:

「封住山門!」

荊裂知道,必然是那頭身穿黑衣的「老虎」梅心樹無疑!

這喝令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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