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首波攻擊

李察·艾利克森警長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和桌上那瓶威士忌酒瓶大眼瞪小眼。從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里拿出來時,那瓶酒還是滿的,但是他竟然不知不覺就在一個小時內幹掉三分之一。顯然只要有心,人類什麼事情都辦得到。他很高興知道自己還有這點專長。他沒有能力逮捕謀殺犯,沒有能力保護鎮民,但是至少他有辦法喝得爛醉如泥。他苦苦一笑。實在是太老套的戲碼了:遇到挫折就只會躲到酒瓶後面的硬派警長。這種戲演得好的話可以是悲劇,演得不好就變成鬧劇了。只不過,他根本不打算演戲。他只是個需要喝酒的平凡人罷了。

他一直自認堅強,堅強而又有用的男人,一個當事態危急的時候,別人可以依賴的人。但是謀殺案開始了,接二連三地發生,他終於了解自己根本不是想像中的那種猛探。以前沒事的時候,他常常幻想偵辦謀殺案是什麼感覺,幻想自己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以偵探技巧懾服人心。如今幻想成真了,但卻變成一場惡夢。

十二具屍體。八男四女,全部死於相同手法之下。找不到兇器,找不到目擊證人,沒有嫌犯,沒有線索,死者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兇手的身分根本毫無頭緒。艾利克森與手下的副警長每天值班十六小時,試圖找出任何突破性的線索,但是結果只惹來了一身火氣和厚重的眼袋。鎮民好不容易有機會依賴他們警長,但是他卻讓大家失望。此刻案情的進展就和那晚於河邊蘇珊家中跪在第一名死者身前時沒有任何不同。

影子瀑布根本不應該會出現謀殺案。這種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至少,以前別人都是這麼告訴他的。影子瀑布有能力自行控制鎮上的治安,藉由時間老父的幫助,偶爾也會藉由傑克·費契的幫助。艾利克森皺起眉頭。理論上,他的權力凌駕那具稻草人之上,但是他心裡明白,傑克·費契只聽從時間老父的命令。他從不多說什麼,一直假裝沒將傑克·費契的作為看在眼裡,因為時間老父似乎總是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稻草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影子瀑布,絕對沒有私心。但是如今時間老父背棄了艾利克森的信任,因為他顯然不是無所不能。謀殺案令影子瀑布逐漸分崩離析,但是時間跟傑克·費契卻全然不見蹤影。好。實在是太好了。

艾利克森又幫自己斟了一大杯酒。拿最喜歡的咖啡杯來喝威士忌,想想其實挺詭異的,甚至有點……褻瀆。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好笑,但是此刻的他根本笑不出來。其實他沒有那麼愛喝威士忌。那味道就跟鼬鼠尿沒什麼兩樣。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咖啡杯,杯上貼有一張超時空戰警的照片,旁邊還有一個對話泡泡,寫著:「這裡歸我管!」是呀,沒錯。眼看照片里的超時空戰警面帶責難地瞪著自己,艾利克森當場就把杯子轉個方向,眼不見為凈。他看了看手錶。時間很晚了。再過一個小時就不能說晚,已經要開始說早了。他應該回家休息才對,但是由於太累了,他根本動都懶得動。太累了,太醉了。

他可能已經醉到無法開車,必須給自己開張罰單。他咯咯傻笑,然後被自己尖銳的笑聲嚇了一跳。他通常不會這樣傻笑的。他可以搭計程車。沒錯,但是他不想搭。只要一搭計程車,很快地大家都會知道他在……酗酒。他必須維持形象。鎮民一定要對警長有信心,就算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也一樣。再說,家裡又沒人在等他回家。從來都沒有過。他一輩子都是獨自過活。他允許自己的下唇微微嚼起,擺出一副自艾自憐的模樣。以前他的生活中還有李奧納多和麗雅兩個朋友,但是後來李奧納多死了,麗雅也變成鎮長。他的生活中只剩下工作,現在就連工作也快要不保了。為了專註在工作上,他放棄了愛情,放棄了婚姻,但是現在工作竟然如此對他。藉由證明他根本不是這塊料子來摧毀他的夢想。他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他甚至連華生醫生都比不上。

他喝了口威士忌,看了看空蕩蕩的辦公室。沒有人在家,也沒有人在辦公室。所有副警長都出去了,在某個地方偵辦謀殺案。或許他該下樓去找間牢房睡一覺,在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他們會了解的。他們通通感受到同等的壓力。有些副警長甚至想要從他這裡尋求慰藉,這表示他們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聰明。他嘆氣,在咖啡杯中倒入更多威士忌,然後疲憊地看著杯子。他真的應該出去和副警長們一同查案,把整座城鎮翻過來搜尋線索,搜尋足以破案的重大線索,讓一切的努力通通恢複意義。所有收視率高的警匪片中,警探都是這樣乾的。然而他卻只是把時間浪費在喝酒以及納森尼爾·米蘭醫生那種爛人身上。

那傢伙可真是麻煩大了。艾利克森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即使是米蘭那種狗娘養的混蛋也應該有權利要求警方保護,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幫他而已。死人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他突然笑了出來。這話說得好,真的。他一定要把這話給記下來。他嘆了口氣,靠回椅背上。或許他該打電話給幾間教堂,看看教會的人怎麼說。當然,不是現在。現在不是打電話給教堂的時候,就算教堂里有人還沒睡著,他們也一定會針對他的口氣提出尷尬的質疑。牧師有辦法聞出威士忌的味道,就算透過電話線也聞得到。

他看著面前那五、六支電話,緩緩搖了搖頭。等早上再打吧。他在附近找尋筆記本的蹤跡,想要記下這件事情,但是目光卻飄到了那堆之前被他推到一旁的文件上。那些文件都不重要,只是一些報告而已。而既然這些報告都跟謀殺案無關,那就根本連看的價值也沒有。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面帶輕蔑地隨手瀏覽。很顯然地,有人看見萊斯特·苟德再度穿上神秘復仇者的英雄裝在街上閑晃。這份報告還跟另外一份報告釘在一起,上面提到許多超級英雄都開始在影子瀑布各地現身,有些是新來的,有些已經退休,總之通通都好像為了響應鎮上某個無言的號召而重出江湖。太好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一堆好心的外行人,以及身穿毫無配色概念的緊身衣與披風的老頭子全都跑出來鬧場。他拿起那疊文件,對準插信釘用力插下。

一支電話突然響起,他笨拙地朝電話看去。不管是誰打來,總之不會是找他的。這個時間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而且不管怎樣,他一點也不想和任何人講話。調度人員根本不該把電話接過來的。對方十分頑固,尖銳的鈴聲不斷響著,最後艾利克森終於拿起話筒,只因為受不了這個鈴聲。

「艾利克森警長,你最好是有要緊事。」

「布瑞爾副警長,警長。我們有麻煩了。鎮上到處都出現騷動。我正要趕往達卡可瑞,科林斯跟路易斯人已經在高地大廈了。我們收到火災、械鬥以及爆炸的報案。聽起來情況十分混亂。那是什麼?等一等,警長,有人想要……什麼?」

聲音突然中斷,不過艾利克森聽見話筒那端還有另外一個慌張的聲音在說話。他緊緊閉上雙眼,試圖搞清楚副警長在說些什麼。騷動?他說騷動是什麼意思?接著布瑞爾的聲音再度自話筒中傳來,說話的速度很快,似乎有點驚慌。

「抱歉,警長,我得走了。這邊情況已經失控。我可以看見天邊的火光。聽說街上已經有人開火,甚至有人遭到槍擊致死。我已經聯絡消防隊跟救護車,但是由於報案件數太多,根本沒有時間處理。你最好過來一下,警長。情況實在太糟糕了。」

副警長沒等他答話就掛斷了。艾利克森才剛準備放回話筒,旁邊的電話又響了。這一次是身處海密德近郊住宅區的韓德利副警長。更多騷動、建築毀壞、人員傷亡。拿槍的人們在街上掃射,坦克車與運兵車不斷駛入鎮內。艾利克森絕望地想要搞清楚狀況,但是酒精令他的腦袋成了一團糨糊。他想要詢問更多細節,然而副警長就和整個鎮上的人一樣措手不及,不清楚出了什麼事情。他安撫身旁的一個男人,試圖問清楚當地的狀況,但是背景中突然傳來一聲猛烈的爆炸,然後是一陣尖叫。另一聲爆炸,比之前還要大聲,然後電話就斷線了。

艾利克森看著手中的話筒,搖了幾下,好像在說服它正常運作一樣,但是電話始終不通。他緩緩放下話筒,看著突然間了無聲息的電話。他的地盤遭受攻擊了,整座他媽的影子瀑布。他試圖釐清該如何反應,但是威士忌擾亂了他的思路,令他腦袋遲純、沉重又混亂。

波麗·考辛斯小心翼翼地走下通往「洞穴酒吧」唯一入口的昏暗台階。這間地窖酒吧很不喜歡好走的入口或是室外照明這類庸俗無用的東西。她來到酒吧大門前,大門當即自動打開。一股刺眼的光線照亮門外的陰暗,但是隨即又被一個彷彿是金剛後代的壯碩保鏢所遮蔽。這個保鏢的血緣跟金剛十分相近,身材足足有七尺高,肩膀的寬度似乎也是七尺。他仔細打量波麗,確保她沒有攜帶任何顯眼的武器,然後不太情願地向後退開,放她進去。波麗昂首闊步地走過保鏢身邊,為了避免手掌顫抖,她將雙手緊緊握拳貼在身側。

她已經很久不曾踏入洞穴酒吧了;她已經很久不曾離開家,前往任何地方了。既然如今再度恢複成一個完整的人,她就算死也要瘋狂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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