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始料未及的激昂情緒

當身旁有個穿著亮眼、步伐雀躍、牽著你的手,對所有人露出甜美微笑的妙齡女子時,想要保持冷酷無情的神秘形象就變成非常困難的事情。儘管如此,有貝蒂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她源源不絕的熱情與樂觀的態度,幫助我宣洩了不少我甚至沒有察覺到的壓力,她讓我再度感到一種……活力十足的感覺。

依照瑞克·爾戴的指示,我們來到夜城中一個比較低級的區域,街道狹窄,兩旁都是破舊的小店跟賣場,半數街燈不會亮,大部分的霓虹招牌都有殘缺的字母,店家是整年都在打折的那種店,商品都是最新款名牌貨的仿冒品,買家不但要小心,而且最好還要手持棍棒,並且在離開的時候數清楚自己還剩幾根手指頭。他們販賣蒙塵的美夢跟低俗的噩夢、騙人的奇蹟,以及不可思議的裝置,大部分都是電池已經耗盡的玩意兒。換句話說,都是爛貨。這裡是觀光客陷阱,所有卑鄙、下流的騙術的大本營。人潮依舊擁擠,人行道上的每個人都在相互推擠。只要是人都喜歡殺價。

接著突然之間,所有人都開始尖叫奔走。我停下腳步,迅速觀察四周,不是因為我的關係。人群以極快的動作讓道兩旁,只見海倫娜女王招搖過市,神色不善地瞪視著我,身後跟了一群逢迎拍馬的信徒和武裝人員。我站在原地,儘可能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貝蒂緊貼在我身邊,情緒激動,微微發抖。海倫娜女王終於在我面前停下腳步,寒冷又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她從頭到腳全部包在一襲白色的毛皮之下,不過此刻由於她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勢,所以毛皮微微敞開,露出其下些許藍白色的皮膚。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死去之後被埋在永凍土層下的屍體,君臨天下的外表下完全沒有透露絲毫暖意,但是雙眼中卻綻放出一股驕傲優越的光芒。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我,等我主動下跪或是彎下腰去親吻她的手背,我完全忽視她的存在,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後那群多采多姿的大軍。

「看清楚了。」我語氣愉快地向貝蒂道。「這麼多流亡者俱樂部的成員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可不是每天可以看到的景象。大部分的時間裡,這些姿態甚高的小人物喜歡躲在他們自己的會員俱樂部里,以從前的頭銜稱呼彼此,因為其他人都不願意這樣稱呼他們。他們彼此哀悼失去的土地跟背棄的國家,抱怨著此地的居民不尊重他們的身分,以及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好的僕人之類的事情。」

「外貌酷似禿鷹,站在海倫娜女王左邊的駝背禿子名叫肉格,小妖精之王。傳說打從三十年前出現在夜城之後,他身上那件髒兮兮的羽毛袍就一直沒有換過,也一直沒有洗過。千萬不要站在他的下風處。仙后麥布親自將他逐出妖精法庭,因為他利用幻術欺騙人類女性。他每次都會在完事後殺害受害女子,但是麥布在乎的並不是這一點,與同族以外的生物性交乃是妖精最介意的禁忌之一,於是他流落至此,所有幻術都被剝離,變成一個擁有毫無意義的頭銜的強暴殺人犯。」

「在他旁邊的乃是高貴的托伯莫瑞陛下,阿弗利克大地的部落酋長。在那套斑馬皮西裝以及獅爪項鏈之下隱藏的乃是一名既高雅而又邪惡的紳士。托伯莫瑞本是一整座大陸的戰爭酋長,直到他的人民發現他為了好玩而贊助反抗勢力,主動掀起戰爭為止。他非常喜歡坐在俯瞰戰場的營帳中,欣賞戰爭畫面,不斷派遣年輕男子出門送死。我聽說他的人民先把他閹割了之後才將他丟入時間裂縫,這就是為什麼他的脾氣始終如此暴躁的原因。」

「在海倫娜女王另外一邊的是謀殺君主瑟克斯王子。沒錯,他身上那些鎖鏈上掛著的是貨真價實的人類眼球跟內臟。根據他抵達夜城後所殺害的人數來看,你會希望他身上除了鎖鏈之外還可以穿點別的東西。他習練死靈法術,所謂的謀殺魔法,部分原因在於那是他家鄉的傳統,但是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樂在其中。不過自從渥克和他私底下談過之後,他就不再去打觀光客的主意了。」

「最後,站在瑟克斯旁邊的,是來自邪惡英格蘭的阿圖爾王。每一個光輝的美夢在時空之中都能夠找到相對應的噩夢。每當有人接受援手,就有人被人一腳踹在臉上。在邪惡英格蘭里,梅林·撒旦斯邦決定擁抱承襲自父親的天賦,以其恐怖的觀念撫養年輕的阿圖爾成人。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坎莫洛特成為一個血腥與恐懼之地,身穿邪惡盔甲的騎士啃食善良百姓的心臟,整個英格蘭全部籠罩在燃燒的柳條人的火光中。我至今尚未除掉阿圖爾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一直忙得沒空去殺他。」

我對海倫娜女王微笑。「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有遺漏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你真的很愛聽你自己的聲音,泰勒。」海倫娜女王說道。「你必須稱呼我為女王陛下。」

「改天再說。」我開心地道。「找我幹嘛,海倫娜?還是說你只是帶著這群流亡者出門散步?」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想出應該如何回應。她不習慣被人公然忤逆,更別說是公然奚落。「有人看見你……」她終於說道。「和康德將軍交談。告訴我你們都談了些什麼,你的決定、你們的計畫,把一切都說出來,我就讓你加入我的部隊,你將擁有權力與財富。我有用得到你這種人的地方,泰勒。」

「啊,這就是受人重視的感覺呀。」我道。「夜城領導地位才剛出缺,所有人就突然都想到要來招攬我了,我很榮幸,但是……也覺得你們很煩。我現在很忙,海倫娜,而且我必須要說,就算我不忙……你也出不起讓我為你工作的酬勞,更別說要我幫助這群有頭銜的垃圾了。」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種話?」海倫娜女王問。「你明明知道我會為了這些話而取你性命。」

我聳聳肩。「我想是因為你能勾起我內心最黑暗的一面。有些狗屎就是令我無法忍受。」

她舉起隱藏在長袍之下的手臂,植入式武器自藍白色的皮膚底下隆起,陰暗的灰色槍口對我瞄準而來。肉格伸出一隻萎縮的手掌,其上戴有一隻銳利無比的銅手套,綻放著不可思議的奇妙能量。托伯莫瑞提起木杖狠狠地捶向地面,刻畫其上的符文和印記隨即發出令人不安的光芒。瑟克斯拔出一雙鋸齒刀鋒的長匕首,看起來比較像是屠夫使用的工具,他對我冷笑,露出滿嘴褐色的利齒。阿圖爾陰邪野蠻的戰鬥盔甲緩緩蘇醒,其上的金屬零件爬滿他的全身,發出一陣陣來自其他世界的低語聲,他的雙眼在鋼鐵頭盔後綻放出有如焚燒屍體一般的火焰。

位於海倫娜女王和一眾流亡者身後的武裝人員跟著也舉起各式各樣的武器,神色不耐地等待攻擊的命令。

貝蒂·迪凡輕輕發出哽咽的聲響,顯然希望自己身處其他的地方,但是她始終待在我身旁。

我故意突然向前踏出一步,正面凝視著海倫娜女王的目光。「如果我想要,早就已經成為夜城之王了,但是我不想。你真的以為我會在你這種人面前低頭下跪嗎?」

「我擁有強大的盟友!」海倫娜女王道。「屬於我的大軍!還有恐怖的武器!」

我哈哈大笑。「你真以為那些東西能夠改變什麼嗎?我是約翰·泰勒。」

海倫娜女王直視我的目光一段比我預期之中還要長的時間,但是最後還是偏過頭去,退開一步,植入式武器遁回皮膚之中。我好整以暇地環顧四周,只見所有流亡者也開始後退,收起他們手中的武器。他們的信徒不安扭動,彼此對看,其中有些人喃喃念誦我的姓名。

因為我是約翰·泰勒,他們不知道我會採取什麼行動。我必須強行壓抑一股想要哈哈大笑的衝動。

接著,就在一切都已經搞定的時候,上城塔菲·路易斯自街道的另一邊沖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群由流氓、保鏢以及打手所組成的兵團,所有人都全副武裝。我轉過身去面對他。貝蒂自喉嚨深處發出呻吟,緊緊貼在我的身邊,簡直已經躲到我的外套裡面。塔菲大步來到我身邊,將他全身昂貴的服飾有如種樹一般固定在我面前,停頓片刻調節呼吸,然後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對著海倫娜女王和眾流亡者怒目而視。

「你為什麼要和這些過氣貴族打交道?」他對我吼道。「你知道夜城真正的權勢何在,你為什麼不來和我打交道?」

「我並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我悶悶地道。「我一直告訴大家我在忙,但是……」

「不管他們出多少錢,我給你加倍。」塔菲道。「跟他們不同的是,你可以肯定我會付賬。我要你站在我這一邊,泰勒,而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到不了手的。」

「我建議你去跟海倫娜談。」我道。「她似乎認為我是屬於她的。你絕對不會相信她剛剛在你背後說了什麼壞話。」

接著我立刻讓道一旁,上城塔菲·路易斯隨即衝到海倫娜女王面前,朝向她不苟言笑的酷臉破口大罵,她當場出言回罵,然後流亡者與塔菲的手下紛紛開始動手,雙方人馬立刻展開混戰。這時我已經拉著貝蒂退到安全距離外,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上演的這場大戰。觀光客們愛死這一幕了,所有人都站在安全距離之外觀賞,有人甚至拿出攝影機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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