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收藏者開始亂來

回到夜城市區,我朝上城區前進。此地和其他區域比較起來更為高雅,建築物更加高級,聚集了許多會員獨享俱樂部,到處都是巡邏警力,負責驅趕賤民——就是像我這種人,以及任何我會認識的人。我心中有個特定的目的地,不過沒有告訴貝蒂。有些事情必須偷偷地來,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標,絕對不能讓容易受到驚嚇的人知道。貝蒂顯然自認見過不少世面,但是夜城裡面有不少地方和角色都有辦法令惡魔噁心到想吐。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貝蒂問,熱切地東張西望。

「這個嘛,」我道。「當你想要追查既稀有又獨特的物品時,最好的起點就是去找收藏家。他一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追求奇特非凡的物品上,通常都是透過骯髒下流、偷搶拐騙的手段。他是個小偷、盜墓賊、專搶考古遺址的強盜,沒有博物館或私人收藏館能夠逃過他的毒手,他甚至還收集了許多時光機器,利用它們洗劫所有屬於過去的寶物。如果歷史突然出現缺口,某件該發生的重大事件沒有發生,那一定就是收藏家乾的。此刻他一定已經聽說死後世界錄像的事情,既然這份錄像是那種獨一無二、意義非凡的物品,那在沒有弄到手前他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貝蒂突然間肅然起敬。「收藏家……喔,哇。我們報社想要專訪他已經好多年了。說真的,我們訪問過的人里有一半以上都宣稱他只是一則都會傳奇,是歷史學家用來嚇唬小孩子的虛構人物。但是你認識他本人!這實在太酷了!聖杯真的在他手中嗎?命運之矛?馬爾他之鷹?」

「根據他收藏品的數量來看,什麼都有可能。」我道。「或許除了最後那個。」

「有人說你們之間有點恩怨。」貝蒂神色狡獪地道。

「如果你是在口袋中摸索迷你錄音機,省省吧。」我開心地道。「我早在離開非自然詢問報前就已經順手摸走了。我不讓人錄音的。」

「喔,討厭。」貝蒂道,接著又展顏歡笑。「無所謂。我的記憶力驚人,要是有什麼記不清楚的地方,我也可以用掰的。所以,來聊聊收藏家吧,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我道。

貝蒂皺眉。「但是……有些傳說里提到他是你的宿敵?」

「那也沒錯。」我道。「夜城就是這種地方。」

「他最近都躲在哪裡?」貝蒂若無其事地道。

我微笑。「這對你來說會是一條大獨家,是不是?不幸的是,我現在還不知道。本來他都把收藏品存放在月球的寧靜海底下,但是在我……去登門拜訪過後,他就搬家了。」

「你難道沒有辦法利用天賦找他出來嗎?」

「收藏家受到極度嚴密的保護,那些防禦系統強大到連我不願以身試法。」

「儘管如此……你還是曾經親眼見過他的收藏!實在太酷了!你看到什麼了?他到底有些什麼寶物?你有照相嗎?」

我微笑。「我從來不會辜負他人的信任。」

「但是他是你的宿敵!」

「並非一直都是。」我道。「這有點……複雜。」

貝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伸手攙住我的手臂。我的第一反應是要推開她,但沒有這麼做。讓她攙著的感覺真好。我嚴肅地看著她,但是她暫時沒有繼續逼問,而是興味十足地打量著周遭環境。

「我想我從來沒有如此深入上城區過,除非有錢到極點,不然沒有人會來上城區。我猜這裡會有店家販賣超過我年薪的鞋子,提醒我在離開前偷一雙鞋來穿穿。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渥克談談。」我道。

貝蒂突然停下腳步,我也被迫跟著停步。「大老闆本人?達令,你沒有打算亂來吧,是不是?」

「如果有人知道收藏家藏身何處,那就是渥克了。」我道。「可以繼續前進了嗎?」

她僵硬地點了點頭,接著我們以比之前緩慢的步伐繼續前進。

「但是,天呀,我是說……渥克?」貝蒂再度瞪大雙眼道。「我們最有禮貌、最文質彬彬,同時也是最危險的老闆與主人?可以為了不喜歡某人的長相就讓對方憑空消失的男人?那個渥克?我願意承擔的工作風險還是有其極限的,而招惹渥克正好就是列在我『不能做的事情』清單中最上面的一件。」

「只要跟我一起,你就不會有事。」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冷靜之中帶有自信。「他會願意跟我談。一來是因為他也是我父親的老朋友;二來是因為他是收藏家的老朋友;但是最主要是因為我會用我強大的魅力把他迷昏頭。」

「我看我在外面等你好了。」貝蒂道。

我笑了一笑,接著突然發現她身上穿的已經不是之前那件圓點洋裝。如今她身穿一件乳白色的露肩裝,看起來十分時髦,頭上戴了一頂粉紅色平頂筒帽,帽上垂下一襲面紗。她額頭上的獸角自帽緣下突起,微微頂在面紗上。我決定不要發表任何評論。

「這真是個好主意嗎,甜心?」貝蒂終於說道。「我是說,渥克……那傢伙真的非常恐怖。至今他已經讓九個非自然詢問報的記者憑空消失,只因為他們快要查出一些他不願意公諸於世的真相,或者純粹因為他們在談論這些事情。我們知道是他乾的,因為他寄了幾封親筆簽名的慰問卡來表達遺憾之意。」

「沒錯,」我道。「聽起來很像渥克的作風。」

「我不想要憑空消失,約翰!這對我的職業規劃不是一件好事。答應我你會保護我。我還年輕,天賦異秉,時尚風華,貌美如花,如果就這麼消失實在太划不來了!這對新聞界來說可是一大損失。」

「放輕鬆,」我道。「你不會有事的。我可以應付渥克。」

除非必要,我不喜歡騙人,但有時候你就是必須說點人家喜歡聽的話才能說服別人按照你的意思去做。而我必須去和渥克談談。他是唯一可能知道收藏家最近藏身何處,並且願意告訴我的人。去找渥克總是會有潛在危機。當一切走到最後,當我們終於再也找不出任何藉口時,我們就會出手殺害對方。我一直都很清楚這個事實,他也是。

我們欣賞彼此,我們曾經救過彼此的性命,我們的情況很複雜。畢竟這裡是夜城。

「你要運用天賦找出渥克嗎?」貝蒂東張西望地問道,彷彿光是提起渥克的名字,他就隨時可能會從某扇門或是某條小巷子裡面現身一樣。

「不用。」我道。「我知道他在哪裡。他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在他的紳士俱樂部里喝茶。」

「渥克是一傢俱樂部的會員?」貝蒂問。「終於有所斬獲了,達令!這絕對是獨家消息!哪傢俱樂部?」

「只有一傢俱樂部配得上渥克那種崇高的地位。」我道。「全夜城最古老也最尊貴的俱樂部,倫狄尼姆俱樂部。」

貝蒂突然往我看來。「但是……那傢俱樂部已經毀了,毀在莉莉絲大戰里。我們發表過照片,當權者就是在那裡慘遭殺害,並且被生吞活剝的。」

「說得沒錯,」我道。「但是它又回來了。傳說這傢俱樂部是自行重建的。任何有辦法在夜城中存活超過兩千年的建築物都不會讓遭受摧毀這點小事阻止它的存在。」

「喔,」貝蒂道。「你介意我攙你的手嗎?」

「不,」我道。「我不介意。」

上一次來到倫狄尼姆俱樂部的時候,正值莉莉絲大戰方酣,當時的情況慘不忍睹。雄偉的羅馬建築處處布滿裂縫和大洞,濃煙密布,火舌翻飛。通往俱樂部大門的大理石台階上灑滿鮮血與糞便,而傳說中的俱樂部門房,數不清的歲月里阻止所有未受邀請以及不受歡迎的人物進入俱樂部的男人,死無全屍,頭顱被人砍下,插在柵欄的欄杆上。至於俱樂部裡面的情形則比外面還慘。

然而如今一切似乎都已恢複正常,羅馬式的建築風格盡復原貌。說真的,我一直認為這種風格有點粗糙。不過他們倒是換了一個新門房。看來這間俱樂部只能重建自己,沒辦法救活那些犧牲生命守護它的人們。這樣也好,真的。這間俱樂部的多數會員死了對任何人而言都不算什麼損失,儘管他們有權有勢。任何權力與財富多到足夠取得倫狄尼姆俱樂部會員資格的人幾乎都曾干過許多令人髮指的罪行,而渥克肯定是這些人之一。

新的門房身材高瘦,氣質出眾,身穿全套攝政時期所流行的華麗服飾,包括臉頰上的心形標記,好個裝模作樣的傢伙,我才剛踏上台階,他就已經迎上前來阻擋我的去路,我在他面前停下腳步,自貝蒂手中抽出我的手臂,將注意力完全擺在門房身上。他不屑地低頭看我,非常非常地不屑。他的目光冷酷深邃,嘴角的微笑恰於禮貌邊緣,沒有顯露任何溫暖或是歡迎的意圖。我很肯定貝蒂已經對他展現最美麗的笑容,但是此時門房和我的眼中只容得下彼此。

「我的腦海中記得所有倫狄尼姆俱樂部會員的姓名和長相,先生。」門房道,語氣里充滿了輕蔑之意。「而我相信你,先生,以及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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