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我們最崇高的名義

達格妮徑直朝守在「F項目」門口的哨兵走去。她的腳步意圖明確,節奏均勻而且大模大樣,在林間的小路上迴響。她沖著月光將頭仰起,好讓他看清楚自己的臉。

「讓我進去。」她說。

「不許進去,」他像機器人一般地回答道,「這是費雷斯博士的命令。」

「是湯普森先生命令我來的。」

「啊?……這……這我可不知道。」

「可我知道。」

「我是說,費雷斯博士沒有告訴過我……夫人。」

「我現在就是在告訴你。」

「可除了費雷斯先生以外,我不應該接受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你是想違抗湯普森先生么?」

「哦,不是,夫人!可……既然費雷斯博士說過任何人都不許進,就是指所有的人——」他又猶豫而求援似的問了一句,「對吧?」

「你知不知道我是達格妮·塔格特,你應該在報紙上看見過我同湯普森先生以及其他國家主要領導人的合影吧?」

「是的,夫人。」

「那你就掂量一下是否要違抗他們的命令。」

「噢,不,夫人,我不想!」

「那就讓我進去。」

「可我也不能違抗費雷斯博士的命令呀!」

「那就看你的選擇了。」

「可是我不能選擇呀,夫人!我怎麼能選擇呢?」

「你非選不可。」

「這樣吧,」他急忙說著,同時從兜里掏出鑰匙,轉向大門,「我去問問頭兒,他——」

「不行。」她說。

她語氣里的某種東西讓他一下子回過了身來:她手裡正握著一把槍,直對著他的心口。

「給我聽好了,」她說,「要不放我進去,我就打死你。你可以試試先向我開火, 除此以外,你別無選擇。現在決定吧。」

他大張著嘴巴,鑰匙從手裡掉到了地上。

「給我閃開。」她說。

他拚命地搖著腦袋,後背靠在了門上。「我的天啊,夫人!」他走投無路地哀求道,「既然你是湯普森先生那裡派來的,我就不能向你開槍!但我又不能違反費雷斯博士的命令放你進去!我可怎麼辦呀?我只是個小兵而已,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這不該我做主啊!」

「這關係到你的命。」她說。

「如果你讓我問問頭兒,他會告訴我,他會——」

「我誰都不讓你去問。」

「可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湯普森先生的命令?」

「你是不知道。也許我沒有,也許我是假裝的——你會因為聽了我的話而受懲罰。也許我有——那你就會因為抗命而被關進監獄。也許費雷斯博士和湯普森先生是說好了的,也許他們並沒有說好——那你就不得不得罪其中的一個。這就是你必須要決定的事情,沒人可問,沒人可找,沒人會告訴你。你必須要自己做出決定。」

「但我沒法決定!幹嗎找到我的頭上?」

「因為是你在攔著我的路。」

「但我沒法決定!決定的事就不是我該做的!」

「我數到三,」她說,「然後就開槍。」

「等一等!我還沒說行不行呢!」他叫喊著,身體更緊地畏縮在門上,似乎讓大腦和身體停止動彈才是他最好的保護。

「一,」她數道;她看出他的眼睛正害怕地盯著她——「二,」她看得出,相比這把槍而言,他更害怕的是她剛才說的另外一種可能——「三。」

面對動物開槍尚且會猶豫的她,鎮靜自若地扣動了扳機,朝著一個想要生存,卻又毫無責任意識的人的心口開了火。

她的槍上裝了消音器,除了屍體撲倒在她腳下的聲響外,並沒有發出驚動別人的聲音。

她從地上撿起了鑰匙——然後根據事先商量好的計畫,稍稍地等了片刻。

第一個從樓的牆角邊閃出來同她會合的是弗蘭西斯科,漢克·里爾登緊隨其後,最後一個是拉各那·丹尼斯約德。建築周圍的樹林里曾經有四名哨兵在分頭把守,此刻他們已被全部解決:一個喪了命,另外三個則手腳被捆,嘴巴被堵,扔在了樹叢里。

她一言未發地將鑰匙遞給弗蘭西斯科。他打開門,獨自一人走了進去,將門留了條一寸寬的縫。其他三人便靠著門縫等在外面。

樓道里照明的是一隻孤零零地掛在天花板上的燈泡。一個警衛守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旁。

「你是誰?」一見到弗蘭西斯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便大聲喝道,「今晚任何人都不應該到這裡來!」

「我來了。」弗蘭西斯科說。

「拉斯迪怎麼會放你進來的?」

「他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可他不應該呀!」

「是有人改變了你的應該和不應該。」弗蘭西斯科的眼睛閃電般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樓梯上的拐角處站著另外一個衛兵,正朝樓下的他們看來,並且在注意地聽著。

「你是幹什麼的?」

「采銅的。」

「啊?我是在問,你是誰?」

「我名字實在太長,沒法告訴你,我還是跟你的頭兒去說吧,他在哪兒?」

「現在是我在問你!」但他還是後退了一步,「少……少充什麼大人物,否則我就——」

「嗨,皮特,他真的是!」另外的那個衛兵被弗蘭西斯科的做派震住了。

可這一個還是死活不願相信;隨著他愈加害怕,他不由得提高了嗓門,沖著弗蘭西斯科大喝道,「你來幹什麼?」

「我說過我會跟你們領頭的講,他在哪兒?」

「我是在問你話!」

「我是不會回答的。」

「噢,你不回答是嗎?」皮特怒吼著,使出了一旦產生懷疑就會使用的唯一手段:他的手猛地伸向腰裡的槍。

弗蘭西斯科的手快得讓這兩個人甚至都沒看清楚,而他的槍又是靜得出奇。

他們緊接著看到和聽到的便是皮特手裡的槍隨著從他被打爛的手指里濺出的血一道飛了出去,以及他疼痛的低聲號叫。他倒在地上呻吟著。另一個衛兵剛剛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便看見弗蘭西斯科的槍口對準了他。

「別開槍,先生!」他嚷了起來。

「舉起手,下來,」弗蘭西斯科命令道,他用一隻手舉著槍瞄準,另外一隻手朝著門縫外其餘的人做了個手勢。

那個衛兵一走下樓梯,里爾登已經等在了那裡繳他的械,丹尼斯約德則將他的手腳捆綁起來。最讓他嚇了一跳的是看到達格妮也出現在這裡;這讓他弄不明白:這三個男人都戴著帽子,穿著風衣,但他們的舉止像是一夥攔路的強盜;而一位女士出現在這裡實在是太令人費解了。

「好了,」弗蘭西斯科說,「你們領頭的在哪兒?」

衛兵朝樓梯的方向扭了扭頭,「在上邊。」

「樓里有多少警衛?」

「九個。」

「他們都在哪裡?」

「一個在地下室的台階上,其他的都在上面。」

「在上面什麼地方?」

「在那個大實驗室里,就是有窗戶的那間。」

「是所有人嗎?」

「是。」

「這些都是什麼房間?」他指了指樓道兩旁的房門。

「這些也都是實驗室,到了晚上,門就上鎖了。」

「鑰匙在誰那裡?」

「他。」他沖皮特一擺頭。

里爾登和丹尼斯約德從皮特的口袋裡取出鑰匙,便迅速靜悄悄地查看著房間,弗蘭西斯科則繼續問道,「樓里還有別人沒有?」

「沒有。」

「不是有個犯人在這裡嗎?」

「噢,對了……我想是吧。肯定是有,要不然他們不會讓我們所有人在這裡站崗。」

「他還在這裡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他們從來就不告訴我們。」

「費雷斯博士在這裡嗎?」

「不在,他是在大約十到十五分鐘前離開的。」

「聽著,樓上的那間實驗室——它的門是正對著樓梯嗎?」

「是。」

「一共有幾個門?」

「三個,對著樓梯的是中間的那個。」

「其他的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有個小實驗室在樓道的一頭,另一頭是費雷斯博士的辦公室。」

「房間之間有沒有連通的門?」

「有。」

弗蘭西斯科正要轉身去看他的夥伴們,那衛兵乞求般地說了一句,「先生,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問吧。」

「你是誰?」

他回答的語氣莊重得如同是在會客室里介紹一般,「弗蘭西斯科·多米尼各·卡洛斯·安德列·塞巴斯帝安·德安孔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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