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奇合金

「可我們這麼干能行嗎?」韋斯利·莫奇問道。發怒使他提高了嗓門,而害怕又使他的嗓門變細了。

沒人吱聲。詹姆斯·塔格特坐在椅子邊上沒有動,從額頭下方抬眼看著他。沃倫·伯伊勒惡狠狠地朝煙灰缸里彈了彈雪茄上的煙灰。弗洛伊德·費雷斯博士笑著。威澤比先生的嘴唇和雙手都疊在了一起。美國勞工聯合會的弗雷德?基南停止了在辦公室內的踱步,兩手交叉,坐在了窗台上。正俯身坐著的尤金·洛森心不在焉地擺弄著玻璃矮桌上的插花,憤憤地抬起身體,向上瞧了瞧。莫奇坐在他的桌後,拳頭下面是一張紙。

尤金·洛森回答了,「在我看來這麼做不行。我們不能讓固有的困難動搖我們的信念,這項宏偉的計畫完全是為了公共的福利,是為人民著想的,人民需要它,需要是第一位的,因此我們沒必要考慮其他的事情。」

沒人反對或者搭腔;他們的這副樣子倒像是洛森使得討論更難進行下去了。然而,有一個身材瘦小的人,他坐著屋子裡最好的扶手椅,和眾人分開,並不顯山露水,很滿意大家都未注意他,同時十分清楚,他們誰都不可能忽視他的存在。他看了看洛森,又瞧了瞧莫奇,然後帶著歡快的語調說道,「就這麼說,韋斯利,把它的調子放低一些,再潤潤色,然後讓你的新聞界去造輿論——你用不著擔心。」

「好的,湯普森先生。」韋斯利悶悶不樂地說。

作為一國首腦的湯普森先生從不引人注目。和任何三個以上的人在一起,他就普通得難以辨認;而他一個人的時候,似乎身邊能聚集起無數他所代表的同樣一群人。全國的人都說不太清楚他的模樣:他的照片在雜誌封面的曝光率和他前任的一樣,但人們向來說不準哪些是他的照片,哪些又是報道普通人的文章登出來的「郵局職工」或者「白領職員」的照片——只不過湯普森先生的衣服領子通常是蔫蔫地打著卷。他的肩膀寬闊,身材瘦小,長著細線般的頭髮和寬寬的嘴巴,年齡看上去跨度很大,既像是憂心忡忡的四十多歲,又如同是精力充沛的六十歲。儘管已經大權在握,他還是在不斷有計畫地擴充著權力,因為那些把他推到這個座位上的人們希望他這樣做。他有著並不聰明的人所具備的狡猾和懶人發瘋後的能量。他走上自己生涯頂峰的唯一秘訣就是機會,這一點他很明白,對於其他的東西他也不抱任何指望了。

「很顯然是要採取一些措施,果斷的措施,」詹姆斯·塔格特說,他並不是對著湯普森先生,而是沖著韋斯利·莫奇,「我們不能讓事態再這樣發展下去了。」他顫抖的聲音很不服氣。

「放鬆點,吉姆。」沃倫·伯伊勒說。

「必須要做點什麼,而且要快!」

「別看我,」韋斯利·莫奇大聲說,「我無能為力,如果人們不合作的話,我也沒辦法。我現在放不開手腳,需要有更大的權力才行。」

莫奇以朋友和他的個人顧問的名義把他們都召集到了華盛頓,針對全國的危機開了這個私下的非正式會議。不過,瞧他的這副樣子,他們吃不准他是在給他們施加壓力,還是在向他們發牢騷,他是在威脅他們,還是在求他們幫忙。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威澤比先生用數據一般乾巴巴的聲音拘謹地說道,「截至今年第一天的過去十二個月當中,企業的破產率與之前的十二個月相比翻了一番;從今年的頭一天開始至今,破產率已經上升了三倍。」

「一定要讓他們相信錯在他們自己身上。」費雷斯博士輕描淡寫地說。

「哦?」韋斯利·莫奇的目光投向了費雷斯博士。

「無論你做什麼,就是不能道歉,」費雷斯博士說,「要讓他們自己感到慚愧。」

「我不想去道歉!」莫奇喊道,「我不想去指責誰,我需要更多的權力。」

「但這的確是他們自己的錯,」尤金·洛森頗有挑戰意味地對費雷斯博士說,「是他們缺乏社會意識,他們不肯承認生產並非是由個人決定的,而是一種公共責任。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他們都沒有權利失敗。他們必須繼續生產下去,這是一個社會的使命。一個人的工作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社會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個人的事情——或者個人的生活。這才是我們必須迫使他們明白的。」

「金明白了我的意思,」費雷斯博士笑了一下,說,「儘管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認為你是什麼意思?」洛森提高了嗓門問。

「好了。」韋斯利·莫奇喝令道。

「我不在乎你打算怎麼做,韋斯利,」湯普森先生說,「我也不在乎商人們是不是會對此大發牢騷。只是你一定要控制住媒體,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我已經控制住了。」莫奇說。

「一個編輯不合時宜地胡說八道,比十個不滿的百萬富翁給我們造成的危害還要大。」

「沒錯,湯普森先生,」費雷斯博士說,「不過,你能說出有哪個編輯知情嗎?」

「我想是沒有了。」湯普森先生說;聽上去他感到很滿意。

「無論我們要去依賴誰,為誰做出規劃,」費雷斯博士說,「有一句過時的話我們完全可以不必去顧慮:就是說什麼要依賴那些有智慧和誠實的人。我們不必考慮他們,他們已經過時了。」

詹姆斯·塔格特向窗外看了一眼。在華盛頓寬闊的街道上方,四月中旬的天空露出了幾塊淡淡的藍色,幾道陽光射透了雲層。遠處,一座挺立的紀念碑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光亮:這是一座高大的白色石塔,聳立在那裡,正是它所紀念的人說過費雷斯博士剛才引用的話,這座城市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詹姆斯·塔格特移開了視線。

「我不欣賞教授所講的話。」洛森陰沉著臉,高聲說道。

「冷靜點,」韋斯利·莫奇說,「費雷斯博士談的可不是理論,而是實際。」

「哦,說到實際的話,」弗雷德?基南說,「那我要告訴你,這種時候我們不能去管商人,我們必須要考慮的是就業,給人們更多的工作機會。在我的工會裡面,每個工作的人要養活五個沒工作的,這還沒算上他那群餓肚子的親戚。如果想聽我建議的話——哦,我知道你不會這麼乾的,這只是一個想法而已——發布一條命令,強制全國的每一家發薪機構再多雇三分之一的人。」

「老天爺!」塔格特叫了出來,「你瘋了嗎?我們連現在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我們現有的人手已經是開工不足!再多三分之一?他們根本就沒活兒可干!」

「誰在乎你有沒有活兒讓他們干?」弗雷德?基南說,「他們需要工作,首先要考慮的是——需要——對不對?而不是你的利潤。」

「這不是利潤的事!」塔格特急忙叫嚷著,「我從來沒說過什麼利潤,你沒有任何理由來誣衊我。問題只是在於,我們有一半的火車都是在空跑,要運的貨連一節電車都裝不滿,我們究竟從哪裡才能弄到錢給你們那些人發工資。」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小心地放慢了說話的語速,「不過,我們確實理解工人的困難,並且——這只是個想法——假如允許我們把運輸費上漲一倍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增加一定的人手——」

「你瘋了吧?」沃倫·伯伊勒叫道,「你現在的運費已經快讓我破產了,每次貨車從工廠里進出,我都渾身發抖,我的血都被它們榨乾了,我已經負擔不起了——你還要再翻倍?」

「你能否負擔得起並不要緊,」塔格特冷冷地說,「你必須做好犧牲的準備,公眾需要鐵路,需要是第一位的——比你的利潤更重要。」

「什麼利潤?」沃倫·伯伊勒叫嚷著,「我什麼時候又有過利潤?誰也不能指責我是在贏利!瞧瞧我的財務報表就行了——然後再看看我的那個競爭對手的,他獨佔了所有的客戶和原材料,佔盡了技術上的便宜,壟斷著秘密的配方——然後再跟我說誰是贏利的人!……不過當然了,公眾的確是需要鐵路,也許我能克服一定的運費上漲,只要我能——這只是個想法——只要我能得到一筆補貼,幫我把今後這一兩年挺過去,等到我調整過來,就——」

「什麼?你還要?」威澤比先生顧不上再一本正經,脫口叫了出來,「你從我們這裡已經弄了多少貸款,又延期、停付和緩付了多少回了?你連一分錢都沒有還過——你們這些人都在破產,稅收受了這麼大的衝擊,你從哪兒再指望我們給你弄來錢去做補貼?」

「有人還沒有破產嘛,」伯伊勒慢吞吞地說,「只要還有人沒破產,你們就沒有道理讓這樣的需求和慘狀蔓延到全國各地。」

「我是愛莫能助!」韋斯利·莫奇嚷道,「對此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需要更多的權力!」

他們不清楚湯普森先生怎麼會想到要來參加這次會議。他言語不多,卻一直很注意地聽著,此時,他看來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愉快地笑著。

「干吧,韋斯利,」他說,「執行第10-289號命令,你是不會有任何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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