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豪門

「科技、歷史背景不同,可是人心的可怕一點都不會變。」

葛雷新在時空之風中這樣感傷地對牛頓說道:「權力使人瘋狂,原來古籍中所載『願生生世世,永不生於帝王家』的悲嘆是真的。」

穿梭於不同世界實際上並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過程。

第一次從姚德山頂轉移至避秦之村時,葛雷新曾經陷入無意識的昏迷。

而這一次逃離冷血的追捕,再度進入時空之流時,葛雷新全程都是清醒著的。

在轉移的過程中像是在高速風洞中逆流而行,有口鼻灌滿冷風的不適之感。

「這種過程,有點像是古代的航行術,」牛頓在時光的颶風中和葛雷新討論道。

「起飛及飛行過程中都沒有什麼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要將它降落著地。」

依稀彷彿,可以在快速掠過的光點中見到張張的面孔,一幅幅的影像。

那種影像很類似古代電視電影的殘像,只看得出來的確有影像流過,但要仔細端詳卻無法著力。

「那就是時光之流的片斷痕迹,我們現在不止掠過縱的時間座標,連橫的空間座標也一個個經過身邊,」牛頓的聲音聽得出來相當興奮。

「真是奇特的經驗,什麼時候會抵達下一個世界,一定有脈絡可以掌握的,只是我還找不出來。」

「你好像還挺興奮是嗎?」葛雷新沒好氣地說。

「有時我真懷疑,你的核酸里難道有時光局那些傢伙的資訊嗎?時光之謎有什麼了不起?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如果掌握到投身下一個世界的秘訣,」牛頓冷靜地說道:「你就成了真正的時光英雄了。因為基本上如果你能自由來去不同世界時空,在狹義上,你就已經是個神。」

葛雷新默然。

同樣的,牛頓此刻的說法並沒有錯,但是和前夜牛頓說他已經解破時光之謎一樣,絲毫沒有任何欣喜之處。

葛雷新心想,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可回到核酸局做個小小僱員,偶爾吸收幾樣有趣的核酸。

至於能否解破時空之謎,或是從此成為時光英雄,對他來說,並不具任何意義。

牛頓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別忘了,再怎麼說,這也是你自己選的不歸之路。」

他說道:「泰大鵬不也這樣告訴過你?」

空間之感開始扭曲,在遠方出現一道糢糊的白光。

葛雷新和牛頓屏住氣息,等待進入下一個世界的入口。

「來了!」

牛頓在猛烈的風聲中大聲叫喊。

穿梭時空的最大震蕩來自抵達目的地世界的那一瞬間,彷彿是四面八方的無形空氣突地變為有形,將人擠壓成碎片,再將碎片拼湊成型。

存在之感在逐漸沉寂下來的風聲中碎裂開來,流散,幻化成一道巨大的渦流,向渦流的中心流下。

一陣類似古弦樂器低音大提琴的嗡嗡聲柔和地響地,葛雷新在想像中閉起雙眼,彷彿是暮春小憩般地有點昏沉。

四周圍開始出現一點點聲響,然後,肉體的痛、癢、冷、熱之感逐漸回來。

小腹部位有一陣絞痛從無窮遠處升起。

空間中傳來糢糊的女聲,葛雷新靜靜傾聽,想聽清楚女人說些什麼。

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正側著頭,趴在一張大桌子上。

說話的是一名個子高瘦的女人,大眼睛,薄薄雙唇,坐在葛雷新的對面,她的身後站滿了身形高大的壯漢,手上一式舉著古廿世紀的高爆式槍械。

此刻葛雷新置身之地是一個廣闊的會議室,桌上鋪上綠絨,散落著許多古代紙牌。

「想不到,蘇家前代個個都是豪傑,都是人物,到了諸位的手上,卻成了卑劣的下三爛小人。」

女人悠然說道,一轉眼看見趴在桌上的葛雷新已經睜開雙眼,眼神微露詫異之色。

葛雷新的身後,陡地冒出一聲暴喝。

「姓閻的!你到底想怎樣?」

出聲叫罵的是葛雷新身後的一個麻臉男人,雙手已被人架住,甫一出聲,就被人狠狠一記槍托敲正腦門,登時暈了過去。

幾名同樣在葛雷新身後被架住的男人這時不安地騷動起來。

高瘦女人微一冷笑,眼神盯住坐在葛雷新身旁不遠處的另一個男人。

那人的面目頗為英俊,眉目間卻有股兇狠陰鬱的神情。

此刻他的臉色慘白,從額際流下冷汗。

「也不怎麼樣。」

女人優雅地拿起桌上盤子里一柄晶亮的精緻小手槍,伸出美麗的舌頭,斜睨了葛雷新一眼,舔了槍管一下,在晶亮的槍身留下水氣。

然後她舉起槍,就往葛雷新身旁的英俊男人臉上開了一槍。

英俊男人連人帶椅應聲倒地,在額頭上開了個洞,流出濃稠的鮮血。

葛雷新身後的男人們狂聲慘呼,有幾個還簌簌地發起抖來。

女人虎地一聲站起來,臉上漾出殺氣。

她鼓起臉頰,一側頭,吐出一口清澈的液體。

「別以為找個你們的人做替死鬼,就可以毒死我,」女人說道。

「旁門左道,只可惜,今天蘇家的人沒有一個可以活著走出這道門。是諸位對我不仁在先,雖然這麼做有點太過心狠手辣,但是也只好對不住了。」

她冷眼環視了眼前幾名被挾持的男人,再看了看已經坐起來,卻仍雙眼茫然的葛雷新。

光裸的臂膀正待舉起,卻有一個苦澀的聲音嘎然響起。

「賭局是遠竹和你訂的,在酒里下毒也是他的主意,」開口的是姓蘇的男人中一名細瘦的小個子。

「現在你已經把他殺了。但是,別忘了你們賭的是命,桌上的牌還在,這一局可還沒結束。」

女人悠然地看著說話的男人。

「人人都說蘇家的腦袋有一半都長在琴哥兒的脖子上,看來傳聞果然沒錯。但是,蘇遠竹耍奸在先,就光憑這一點,我把你們全殺了也不會有人說話。」

頓了頓,又說道:「再說,今天我殺了你們的兄弟,如果讓你們活著回去,我閻家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找了麻煩?」

蘇遠琴鐵青著臉,咬著牙說道:「今天的賭局一切都在錄影紀錄上,遠竹已經還了你一條命,如果你硬要幹掉我們兄弟,只是壞了規矩。你閻家雖然勢大力大,想來也抵不住我們和城南的杜家、姚家聯手。再說,你也得顧一顧你和遠笙的情份,不論如何,你們總算是訂過親的未婚夫婦。」

「琴哥,別說了!」身形高大的蘇遠笙怒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那個幹什麼?」

女人的神情更為森冷。

「那你想怎樣?」

「還是這一把牌。我們兄弟的命,賭你閻靜敏一個人。願賭服輸,任人處置。」蘇遠琴沉聲道。

「只怕你沒這個膽。」

「有!怎麼會沒有?」

閻靜敏嬌聲笑道:「但是我還是要和這個人賭。」

她的纖縴手指所指之處,就是剛剛回過神來的葛雷新。

葛雷新突地感到腹部、胸口一陣狂痛,嘔出一口鮮血。

身後的蘇家子弟臉色一變,蘇遠琴正待開口,卻被閻靜敏打斷。

「這個小兄弟居然沒被蘇遠竹毒死,也算是個人物,」閻靜敏悠然道:「而且,我本就是和他賭這一局的,如果你們不肯,那就別怪我翻臉了。」

蘇遠琴又說了些什麼,但是葛雷新沒能聽得清楚,因為牛頓的聲音這時已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還好吧?」牛頓道:「你的這個宿主剛剛才服下劇毒,所以你才會吐血。」

「我沒事。」葛雷新低聲道:「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代?這些又是什麼人?」

「還不是很清楚,我們靜觀其變。你後面這一群被押住的人好像是另一個家族的人,聽起來,像是被打死的那個在酒里下毒,而且為了取信對面那個姓閻的女人,乾脆就拿你當替死鬼。」

這時候,蘇家子弟正在爭辯些什麼。

方才被打量的麻臉男人叫蘇遠蘭,此刻已經醒轉,正氣急敗壞地大叫。

「不行!再怎麼樣,我也不願意將命交在林遠天那狗小子的手上!」

蘇遠琴不動聲色地凝視著葛雷新,良久,才深吸一口氣。

「三叔已經正式宣布他入了蘇氏的籍,不論從前怎樣,現在,他也是蘇氏的子弟。」

蘇遠琴走過來,拍拍葛雷新的肩頭。

「遠天,就全靠你了。」

個子高大的蘇遠笙仍是面色鐵青地看看閻靜敏,卻不願走過來和葛雷新說話。

閻靜敏一揚手,身後的大漢紛紛收起高爆槍,垂手走到牆邊。

大圓桌旁的發牌荷官戰戰兢兢地洗了牌。

「發。」閻靜敏簡短地說道。

荷官熟練地發出第一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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