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義勇為

他們在這個觀察位置很好的山頭安營,度過了這一夜晚。這一晚上並不平靜。也許因為事關重大,希萊隊長布置得十分謹慎。他讓自己的軍隊偽裝成不同的身份,分不同批次偷偷地抵達這裡。每一個士兵都經過很徹底的偽裝。他們的盔甲都是磨損過的,他們的武器也換成了五花八門,即使是同樣的武器也故意使用不同規格。這些人趁著夜色靜悄悄地來,然後組成不同的隊伍,再次趁著夜色靜悄悄地離開。塞文躺在帳篷里,單從聲音就判斷出最少有七八批人馬在這個夜晚趕來接受希萊隊長的調度。

塞文沒有關心希萊隊長的種種運籌帷幄的動作,這些都和他毫無關係。牧師和他一起待在帳篷里,神色緊張而敏感,和刺客漠不關心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如果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也許會揣測一下這個牧師和霍爾曼王子之間的關係,但塞文並非這種人。干這行當都明白好奇心絕對是一個多餘而有害的東西。當他最終厭煩了外面的聲音的時候,他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他們再次來到山頂的觀察位置。一切情況都如同昨天一樣,只有路上行人明顯減少,事實上,大路上空無一人。路邊都是適合隱藏的灌木和樹林,所以牧師、塞文,還有希萊隊長都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勤勉的好漢在這些地方埋伏。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這三個人。靠了山頭的樹木和雜草的掩護,那些人也是無法發現他們這三個觀察者的。

牧師一夜未眠,臉色蒼白,神情疲倦,眼睛裡卻透露出異樣的亢奮。他死死盯著大路的盡頭,用期待和緊張這兩種矛盾的心情等候著小王子的車隊出現。前面已經說過,希萊隊長對於湯馬士一行人的前進速度進行了仔細的調查,所以十分肯定他們將在上午八九點鐘左右出現在這個隱藏了陰謀的谷地。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早晨六點就開始在山頭期待這個決定了他的仕途的時間的到來。

希萊隊長的判斷很準確,準確到分毫不差。當沙漏鍾指示時間過了兩個小時的時候,遙遙的一行隊列出現在視野的極限之處。當那個隊伍略微前進了一小段路後,一切就毫無疑問了,那定然是小王子一行。一個商隊是沒有理由只有一輛車卻同時擁有幾十名騎手的。

那個隊伍一路向前,沿著長長的大道直穿谷地。站在塞文的位置,看起來好像一條小蟲蜿蜒爬行在一根扭曲的樹葉上。他們越來越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騎士們銀色盔甲所反射的太陽光了。這個隊伍速度不快不慢,保持著節約馬力的勻速,一路爬過收稅官大道。

他們已經抵達谷地的中央。四周十分平靜,看不到任何不協調的動靜。隊伍的領導者也許意識到地形險惡——四周環山且樹木叢生,正是一個十分合適的伏擊陣地。整個隊伍的速度明顯加快起來,隊形也更緊密,團團地把那輛馬車包圍在中心。

牧師的雙手抓住了胸口的聖徽,嘴裡喃喃念誦著聽不清楚的話——也許他在向自己的神祈禱吧。可是接受他禱文的到底是戰神(他宣稱自己是戰神的牧師)還是暗殺之神呢?塞文有些惡毒地想道。

隊伍已經走過預定地方的三分之二了,什麼都沒發生。走過四分之三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已經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的路程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眼看著就要平安地穿越谷地了,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大滴的冷汗沿著希萊隊長的鬢腳冒了出來。他和牧師一樣低聲地喃喃說話,不過不是祈禱,而是咒罵。看起來他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布置並沒有那麼完美——因為他很清楚地顯露出驚慌失措。不是在臉上顯露出來——在臉上他依然很平靜——而是在雙眼中顯露出來。

整個騎兵隊伍的前哨已經抵達谷地的盡頭。牧師咬緊了牙關,用兇猛的目光看向希萊。希萊裝作沒有注意到牧師的目光,故作鎮定,然而他的額頭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變故就在那一瞬間爆發。無數的弓箭突然從樹林里射出,一些馬被射中,不受控制地嘶鳴跳躍起來。兩三個騎士措手不及之下被摔下戰馬。緊隨著這個出其不意的攻擊,大批的身影從旁邊的樹林中衝出,數量在護衛部隊的兩倍以上,一邊射箭一邊猛衝過來。

塞文的目光暫時從這混亂的一幕離開,轉而觀察他的兩個同伴。牧師無意識地抓著胸口的聖徽,僵硬地站著,而希萊則露出興奮的神色,不自覺地張大嘴巴,像一頭狼一樣露著舌頭微微喘息著。刺客把目光移回戰場,勝利的天平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傾斜,從攻擊者的手裡悄悄溜走。進攻者依靠優勢的人數想把對手衝散,然而他們的對手卻絕不簡單。那些騎士們雖然遭遇突襲卻並不慌亂。他們迅速地組成作戰隊列,秩序井然的程度和他們敵人的混亂程度正好形成對比。每個騎士都穿著鎧甲,弓箭對他們的威脅不大,轉眼之間,在小山上三個人眼裡,這場戰鬥已沒有懸念可言了。強盜們狂喊著衝上去,但在騎士們有序的戰列前只是白白送死。戰鬥依然在繼續——如果這些強盜是統一的,而且是有組織地進攻的話,會讓這場戰鬥更精彩一點。

不過這樣的程度才符合他們的需要。

「我該走了。」塞文轉身離開——他已經不需要再看下去了。舞台已經搭建完成——現在輪到演員出場。

塞文懷著輕鬆的心情一路滑下山坡,走上大道。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長途旅行的旅客。他身上穿一件半舊的淡灰色上衣,外披一件常見的綠色旅行斗篷。這件斗篷因為穿戴過久,已經失去了原來的色澤,變得灰濛濛的。他的身上帶著一把劍——這也是常事,長途旅行者總是帶著武器以防備萬一的。他的腳穿著一雙廉價的鹿皮靴子——他的全身就只有這雙鞋子還算新點,也許是在前方某個城鎮剛剛買來換上的。

無疑的,這個風塵僕僕的旅行者,名字叫塞文·阿傑斯的男子只是一個偶然路過對四周一無所知的過路人而已。他沿著大道向前,輕鬆的腳步中還夾雜著幾聲不成調子的哼歌,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這條路不長也不短,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他已經能夠看到谷地的入口了。正如事先所預料到的,一陣戰鬥和喊殺聲傳來。於是旅客塞文,正如一切有好奇心的人一樣,向前跑去,想去看看這個聲音的來源。

他所看到的正是一個故事書中常見的搶劫畫面。五六個蒙面強盜正在進攻一輛馬車。馬車的護衛,一個身披盔甲的騎士,一個人被三個人團團圍住,喊殺聲和武器碰撞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就戰鬥形勢而言,那個騎士一比三還佔了上風,但他卻無法阻止另外兩個強盜接近馬車。一個強盜牽住拉車馬,正在試圖把馬從馬車上解下來,另一個強盜則抓著車廂把手,正試圖爬上馬車,車裡一個女人正拚命地用腳踹他,想把他踹下去。在稍遠的地方,另外一個強盜(他明顯是首領)觀看著這一切,同時正在給他的弩弓上箭,準備支援他的同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場悲劇馬上就要上演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塞文衝上前去,那個端著弩箭的首領立刻發現了他。他立刻把上好的弩箭對準了這個新冒出來的不速之客。塞文也劍拔弩張。他沿「S」形路線前進,同時丟出左手中的一塊小石頭。他不是想用這石頭擊中對方——雖然對於「劍刃」塞文來說這不是難事——只是想干擾對方的瞄準,因為他現在只是個普通的旅行者。強盜首領射出了他的弩箭。塞文甩開他的斗篷,讓斗篷抖開掩蓋在自己前方,並用劍柄挑著遮蔽自己的身形,身體則彎下。弩箭呼嘯著穿過斗篷,塞文則繼續向前沖,撲向那三個和騎士打鬥的強盜的後方。

那三個傢伙注意到身後的襲擊者。塞文以毫釐之差閃過迎面的一劍,那劍鋒就在他耳邊擦過。塞文克制住自己一劍刺穿對方脖子的衝動,轉而用腳猛踢對方的小腿。那個強盜失去平衡,搖晃了一下,接著一柄巨劍的劍尖從他的胸膛冒了出來。塞文聽到了空氣從體腔擠壓出來的聲響。

剛剛還處於勻勢的戰鬥一下子轉了過來。護衛騎士刺倒一個強盜後,立刻向另外一個進攻,他一劍猛劈,在躲閃不及的強盜胸口留下一道巨大的傷口。他沒有給那個強盜最後一擊,而是回頭面對剩下的一個。最後一個強盜看到形勢不對——他同時面對兩個方向的進攻,於是他選擇了後退。在不遠處,那個強盜首領已經再一次上好了弩箭,目標還是塞文。

塞文的動作輕快得如同一隻貓。他彎身斜沖,直衝向馬車。原先兩個想搶劫馬車的強盜已經鬆開了手,轉而拿出武器。強盜首領的箭射了出來,弩箭呼嘯著刺進馬車車廂的木板。另外一邊的戰鬥已經分出勝負,後退的強盜被騎士追上,幾乎被一劍砍成了兩半。

「纏住他!」強盜首領下令。兩個強盜從左右兩邊包抄向塞文,迫使他暫時後退。強盜首領跳上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那個車上的女人還在尖叫個不停,強盜首領順手把自己的劍從那女人的嘴裡刺了進去。這完全只是因為嗜血的衝動,因為即使他不動手,那個女人也無法阻止他——那個女人嚇得動彈不得了。完成這個殺戮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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