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假風暴

烏明清這幾天正滋潤,抓了幾天賭,接連打了七八場勝仗,不但沒收了一筆賭資,還開了二三十張罰單。他並不指望這批人能乖乖交出罰款,只是好處肯定少不了的。果然,除了清早,每天中午、晚上頓頓有人宴請,每天都是中午十一點喝到下午兩三點,睡倆鐘頭晚上繼續喝,直到十點以後。喝了三天,烏明清不敢喝了,酒是別人的,肝膽腸胃可是自個兒的。他怕死,一有人請就開始臨陣脫逃,扔下一句:到家裡坐吧!順利地把酒精轉化成了禮品。今天是他三天來第一次來這麼早。

看見李鵬舉,烏明清微微怔了怔,問李澳中。李澳中大致講了一下。

「什麼?你說那老傢伙姓熊?」烏明清的表情怪異起來,仰著臉思考了片刻,臉上露出可怕的神色,吩咐小馬,「去,馬上去把他們追回來,分別關押,我要繼續審訊。」

「可是……」小馬猶豫,「已經關了二十四小時了。」

「再關他二十四小時。出了問題我負責。」烏明清斬釘截鐵地說,神情無比清醒。小馬答應一聲,幾個人發動長安呼嘯而去,還沒到山腳下就把兩人逮了回來。

李鵬舉又回到審訊室氣得脖筋亂跳:「李所長,你什麼意思?你真想違反法律超時羈押?」

李澳中默默無言。

烏明清坐在一邊慢慢地說:「這怎麼叫超時羈押呢?我們明明按時把你放了嘛!只不過再關押一次而已!上次二十四小時,這次還是二十四小時。」

李鵬舉問:「你是誰?你懂不懂法律!」

烏明清回答:「你別管我是誰,我還要問你懂不懂法律?你是不是姓李?山西『1·23』毒油事件的罪魁禍首好像也是姓李,想必閣下你也認識吧?」

李鵬舉怔了:「胡扯,那跟我什麼關係?」

「胡扯?」烏明清冷笑一聲,「李守義,遼寧營口人,現年五十五歲,1999年在山西太原以工業用油假冒食用油非法銷售,致使兩人喪命,三十多人中毒,事發後畏罪潛逃。跟你很吻合呀!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認為我的神農鎮治安鬆弛可以為所欲為,那就錯了。這不,你剛一露頭就落到我們的李所長手裡。」

李澳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烏明清側過頭耳語:「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審,就順著這條線索,狠狠抓。」說完溜了出去。李澳中越發奇怪。讓小馬等人守著,悄悄跟著他走了出去,剛轉過後院,就聽見烏明清在廁所里說話,好像在打手機:「對對對,沒錯。就是他!以前在電視新聞里見過……熊家棟……沒錯,國家衛生部什麼司的副司長……」

李澳中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烏明清仍在說著:「是李澳中把他逮回來的。李澳中還以為是遼寧那個捲款逃跑的信用社主任……繼續關?二十四小時?……不過這漏子捅得可太大了,關押衛生部的副司長……推到他身上?可——,好吧!您老答應的可別反悔!……嗯,我知道你一諾千金……」

李澳中氣得兩眼發黑,恨不得跳出去猛揍烏明清一頓:竟然出賣我!他冷靜了一下,心想這熊家棟來者不善,估計是打假,而且規格相當之高。自己一鬧,或者能使烏明清和於富貴改變主意另找一個替罪羊,問題是熊家棟怎麼辦?消息已經泄露,時間一拖,打假規格再高也無濟於事。這個熊家棟,防我這個警察比防賊還嚴,寧願被折騰二十四小時也不透一絲口風。一種受辱的感覺填滿了胸膛。他轉身回了審訊室,讓小馬等人出去,關上門,坐在熊家棟的面前:「熊副司長,你的身分已經泄露,幾個小時之內神農鎮上將看不到一件假貨。」他遞出手機,「你自己看著辦吧!」

熊家棟臉色不變地盯著他:「什麼時候泄露的?」

「一分鐘前。」李澳中回答。

熊家棟立刻抓過手機迅速按了號碼:「溫局長,我是老熊,我被關在派出所……別管我!立刻行動!消息剛剛泄露!立刻行動!」

通完電話,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把手機還給李澳中,和藹地說:「你這個所長,整得我老頭子可真不輕,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李澳中苦笑著:「你為什麼對警察防得這麼緊?」

「地方保護,你們誰能置身其外?老實說,除了人民群眾,我誰都不信。」熊家棟說。

李澳中搖搖頭:「你最好誰也別相信。」

此時神農鎮早亂成了一片。站在派出所的門前向下望去,大街小巷恰似無數條涌動的暗流,人群如蟻,車似馬峰,無數個黑點似的腦袋和火柴盒似的卡車以批發市場為中心向一條街巷擴散開去,瞬間波及了全鎮。

李澳中事後才知道,這次針對神農鎮的打假行動是歷年來規格最高人數最龐大的。以國家衛生部牽頭,聯合國家煙草專賣局、省公安廳、省質量技術監督局成立了一個一行四十餘人的打假團。為了保密甚至撇開了省、市政府打假辦公室,調齊人手在省城匯合後便直奔神農鎮。一路上所有人的手機全部集中,直到神農鎮外了,才說明了此次行動的目標,發還了手機,分散進鎮。此次行動計畫周密行動機密,所有人都躍欲試,打算打個史無前例的大勝仗。但是一進神農鎮他們全部目瞪口呆,根本沒想到神農鎮的制假售假規模竟然如此龐大,原來設想的一點點撲的方案全部落空——如果按照原計畫,只怕端掉一兩個窩點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一件假貨。無可奈何,四十多人只好分頭住進賓館重新研究。熊家棟等人知道,神農鎮的制假絕不是自己這四十多人能夠端得掉的,只怕四千人也不行。必順重新調查摸點,搞一個詳細的材料,然後才能有備而戰。四十多人開始分頭調查。

熊家棟和煙草局的小郭一組,剛查了兩天,不幸遇上了李澳中給關進了派出所。兩人當晚沒回引起了眾人的擔憂,手機也關著,大伙兒一夜沒睡商討對策,並把此事連夜報告公安廳。廳里指示,中午以前不見兩人回來立即向地方政府公開身分,取消行動,並全力查找兩人下落。到了第二天中午仍然不見兩人,正準備向丹邑縣委打電話,熊家棟有消息了。

熊家棟一指示,行動組迅速反應,立刻集合人手,分兵三路向事先已經查明的三個制假窩點開去。第一組十五人,由省公安廳的溫漢平副局長率領,開著中巴車直撲鎮子西頭的一個假酒窩點。上了神農大街,只見滿街雞飛狗跳,各式車輛來回奔忙,顯然正在進行戰略轉移,溫副局長毫不理會這些小腳色,徑直向大魚撲去。滿載組員的中巴剛駛過一個街口,一個年老的婦女突然從人叢中猛撲過來,中巴車緊急剎車仍是避讓不及,隨著慣性拖出兩條長長的黑色輪胎印,把那老婆子撞飛了出去,叭嘰一聲摔落在人行道上。

溫漢平頓時面無血色,還沒反應過來,汽車四周黑壓壓地擁來數百人,男女老少什麼人都有,將中巴車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些人怒火填膺,叫罵著舉起石頭、磚塊、棍棒甚至鐵杴將車窗砸了個稀里嘩啦。破碎的玻璃濺到打假隊員的頭上、臉上、身上,隊員們一個個驚恐萬狀,全躲到車廂中央。人群還在怒罵著。

「這幫混蛋撞死了人!」

「嗚——,是我媽呀!媽,你好可憐吶——」

「打!打死他們!」

人群越聚越多,轉眼間中巴車四周已經圍了上千人,巨大的人力推擁著汽車迅速向前滑去。司機縮在方向盤底下一按剎車,汽車吱地停住,擁擠的人群像割翻的麥浪一樣嘩地摔倒了一大片。頓時老人呻吟,小孩哭喊、婦女尖叫,場面混亂不堪。人群沸騰了,火苗在每個黑黝黝的臉膛上燃燒。怒罵聲中,七八個人砸碎擋風玻璃跳進車內把司機抬起來扔了出去,剛一落到地上,人群立時撲了上去拳打腳踢撕扯啃咬,司機疼得哭爹喊娘。

這時有人打開了車門,村民們像一鍋稀粥似的從車門裡擠,從車窗里跳,試圖把打假隊員們全揪下去。年輕的隊員也急紅了眼,把溫局長等人圍在中間,大聲喝罵著用身體抵擋著瘋狂的村民們。車廂里激烈地搏鬥著,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濺上了鮮血,也不知道是誰的,自己也感覺不到痛。圍在車外的人急紅了眼睛卻遞不上手,一齊發喊,推著中巴向前衝去。司機正在挨打,方向已經失控,車勢越來越快,划了一個大大的弧形,轟地撞上了臨街的一堵牆壁,汽車立時破壁而入,撞塌了半堵牆壁卡在了中間。磚塊瓦石揚起的塵土爆炸般飛向半空,籠罩了整輛汽車。車裡正在撕打的人全成了糖葫蘆,粘在一起轟地飛向了車頭,頭上腳下橫七豎八擠做一團。一時間車廂里平靜了下來——誰也爬不起來了。

李澳中接到報警電話,平靜地告訴熊家棟,你的人在大街上撞死了人,已經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說罷喊了一聲:「小馬,集合所有人員——出發!」

烏明清神情不安地坐在副駕駛位上,李澳中看也不看他,拉響了警笛。熊家棟要跟著去,李澳中把他攆了下去:「你去也沒用。別忘了你現在仍是嫌疑犯,我們烏所長要拘禁你二十四小時呢!」一踩油門,長安車猛地躥出,凄厲的警報聲響徹了大街。

「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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