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接到中組部的通知

國平副省長出事的地點是在卧龍山,離龜山不遠。卧龍山是龜山的一個支脈,山小,卻很有名。外形上看,這座藏在龜山山脈中的奇峰就像一睡著的龍,龍眼處是一寺,名報恩寺。相傳宋太祖趙匡胤年少時曾在卧龍山拜師習武,還在這裡自創了太祖長拳。一日,趙匡胤在山中追趕一隻野兔,天將黑時追到了龍眼處,兔子不見了,但他眼前多處一塊房子大的白玉石,開頭酷似驕兔。趙匡胤知道遇上了神靈,便在玉石前擇一平地,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等他起身時,那塊碩大的乳白色玉石不見了,一縷白煙升起,緩緩升到了天空。緊跟著,天便降起了雨。趙匡胤在此許下願,說有一日能遇到貴人,帶他領兵打仗,治國平天下。後來趙匡胤便真的遇到了貴人,領兵在河中平叛的後漢樞密使郭威。越匡胤跟著郭威,一路征戰南北,建下了赫赫戰功。後來又被世宗信任和重用,成為屈指可數的禁軍高級將領之一,最終發動「陳橋兵變」,奪取後周政權,建立了宋王朝。報恩寺據說就是趙匡胤登基後下令修建的。普天成在龜山做縣長的時候,就聽說到報恩寺許願和還恩的香客甚多,有求官的,也有求財的,附近久婚不育的夫婦,也到這裡求兒女,聽說很靈。當時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非要拉他到報恩寺,說是只要你許了願,一準會心想事成。普天成不信這個,但龜山那些年,他親眼見到過香客如雲的情景。那時往寺里去,還沒有路,香客們大都到了山下,沿著崎嶇的山道步行到寺里。後來寺里的和尚為讓更多的香客來燒香,四處化緣,修了一條簡易公路。公路盤山而上,又從寺後蜿蜒而下,到寺里燒香的拜佛的人不走回頭路,也沒法走。因為那條簡易公路只能走得下一輛車,多處都從懸崖下穿過,驅車到上面,令人毛骨悚然。普天成第一次去報恩寺,是在吉東做副市長的時候,當時仕途上很不順,普天成都不想繼續走下去了,想到大學裡去教書,或者到出版社去。總之,是想離開這個讓他傷感的地方。他把這個想法跟當時已經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宋瀚林談過後,宋瀚林嘲笑他想當逃兵。「你以為大學教授那麼好當,記住,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如果怕鬥爭,你最好到廟裡去,那裡清靜。」普天成果真就到了報恩寺,也果真煞模煞樣地許了願。不過他許的不是當官,他乞求神靈,能夠幫助喬若瑄,把宋瀚林徹底忘掉,將愛情牢牢系在他一個人身上。夫妻之間老是隔著一個人,難受啊。

第二天中午,普天成和於川慶便趕到了卧龍山。他們是早上五點出發的,宋瀚林說,到去之後,一切由普天成負責,另外,宋瀚林特別交待,要注意保密,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

普天成他們趕到的時候,搜救隊員已把周國平的屍體從溝谷里抬了上來,搜救隊長、龜山縣公安馬局長問普天成:「首長要不要看看?」普天成搖頭道:「不用了,你們把他蓋上。」就有公安人員拿著白布單,蓋住了周國平的屍體。馬局長說,車子摔下去的地方,是最危險的老虎口,司機沒走過這條路,手底下緊張。普天成問:「司機呢,屍體找到沒?」馬局長說:「找到了,一共三具。」

「還有什麼人?」

「一個女的,很年輕,太可惜了。」馬局長的聲音里透出一股悲憫。

「女的?」普天成目光疑惑地望住馬局長,沒聽說副省長下來帶了女工作人員。於川慶也有點驚訝,周副省長是到龜山視察工作的,龜山採礦年前起了很多衝突,礦主跟當地農民鬧矛盾,還把人打傷了。周副省長這次帶隊下來,就是想徹底解決礦山爭議。據市裡的同志講,其他工作人員都還在龜山,周副省長是瞞著市縣的同志到卧龍山來的。

「女的叫什麼名字,查清楚沒?」普天成問。

「還沒查清,不過……」馬局長看著普天成和於川慶,欲言又止。

「還是實話說了吧,現在這時候,瞞也瞞不住了。」龜山縣委林書記說。

「有什麼隱情嗎?」普天成從兩位臉上看出異樣。

「那我就說了吧,說的不對,還望二位首長批評。」馬局長道。

「說,別咬文嚼字。」於川慶不滿道。

「那女的,不像是正經人,這起車禍,估計與她有關。」馬局長吞吐道。

「什麼正經不正經,只談事故,不亂議論人。」一聽此話,普天成的心裡就有了底,但他必須把事實情況搞清楚。

就在這時候,普天成的手機響了,一看是秋燕妮打來的,他往前走了幾步,避開了於川慶他們。接通,秋燕妮的聲音就很急地問過來:「秘書長,您在哪裡?」

「我在下面,有事?」

「您是不是在龜山?」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也在龜山,秘書長,那輛掉下去的車子是我們大華的,車上還有大華的員工。」

「大華?」普天成頓住了,腦子裡迅速閃過一連串問號,莫非?

「秘書長,幫我個忙吧,能把消息封鎖住嗎?」

秋燕妮這樣一問,普天成就清楚了,車上那女的一定是周副省長從大華帶過來的,可是……

「到底怎麼回事,請你講清楚。」

「是這樣的,兩天前副省長突然打電話說,讓派輛車過去,當時我也沒多問,就派了司機過去。昨天我才知道,程悅也去了。」

「程悅?」

「就是跟副省長一同遇難的那女孩子,她才十九歲,是去年我們公司招的,她跟副省長……」

「扯淡!」普天成氣憤得壓了電話。這邊,於川慶還在像審訊犯人一樣審問著馬局長,馬局長和林書記頭上全是汗。他們到谷底搜尋屍體時,發現副省長的屍體跟那女孩的屍體是抱在一起的,林書記覺得這樣抬上去有問題,就讓馬局他們先抬了副省長的屍體。這陣於川慶非要問死者是什麼人,跟副省長什麼關係,他們能說得清么?

「讓工作人員把另兩具屍體抬走,另外,你們在這裡看到的聽到的,一個字也不能往外說,跟所有參加搜救的人都講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嗎?」普天成走過來,神色嚴肅地叮囑道。

「明白,明白,我們不會亂講的。」林書記額上又冒了汗,雖是初春,山裡依然很涼,出汗是不應該的,可他們管不住自己,冷汗直往外冒。普天成越嚴肅,他們的汗就越多。

「川慶,借一步說話。」普天成給於川慶使個眼色,兩人來到沒人處,普天成把事實講給了於川慶。

「怎麼會這樣?」於川慶嚇得臉上沒了一點血色。

「你馬上打電話,讓副省長的司機把車子開過來。」

「做什麼?」

「別問那麼多,照我說的辦!」說完,扔下於川慶,又朝林書記他們走去。林書記和馬局長剛跟參加救援的同志交待完,要他們嚴守機密,誰如果把這裡發生的事情說出去,誰就滾蛋。參加救援的除交警大隊的十名同志外,還有縣公安局幾位幹警,本地三位農民是作為嚮導請來的,他們一聽死的是副省長,笑了:「他可是這路上栽下去的最大的官啊,真想不通,官都當那麼大了,還來許願。」另一位說:「是還恩來了,一定是做了惡事,佛爺不喜歡,把他推下山了。」

「亂說什麼,都給我住嘴!」縣委林書記一聽老鄉們胡扯,制止道。

說話的兩位老鄉沖林書記翻翻白眼,嘟嚷著朝谷里去了,他們是最早找到國平副省長屍體的,當時沒覺得他是個大官,人死了都差不多,再說他的腦袋摔成了肉醬,看一眼都噁心。現在他們有些後悔,早知道是這麼大的官,就應該翻翻他口袋什麼的,指不定就能翻出一年的收成來。再說,跟林書記要的價也太低了,從谷底往上抬一個副省長,起碼是平民百姓的十倍,可惜他們只跟林書記要了三百,虧了,虧大了。

「下面打掃清楚了么?」普天成問馬局。

「報告首長,下面收拾利落了。」馬局立了個正,給普天成彙報。普天成又問:「車子摔得怎麼樣?」

「算是報廢了。」馬局長說。

普天成考慮一會,說:「我想跟你商量個事,看你們這邊容許不?」

「哪有首長跟我們商量的,首長您命令吧,怎麼命令我們怎麼執行。」

「那輛車,能不能換換?」普天成婉轉地問。

「怎麼換?」馬局不懂普天成的意思。

普天成斟酌詞句道:「我的意思,能不能把掉下溝谷的車子換成副省長的?」

馬局長還是沒聽明白,疑惑道:「車子已經報廢了,就算抬上來,也是一堆廢鐵。」

一旁的林書記聽出了普天成話里的意思,但也不敢確定,試探著問:「秘書長的意思,是不是在事故報告中,把掉下去的車換成是副省長的?」

普天成欣慰地看住林書記:「是這個意思,不知公安這面有沒有難度?」

林書記哦了一聲,沖馬局道:「你表個態吧。」

馬局一聽是這樣話,一時拿不定主意,撓撓頭,難為情地望住普天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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