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準確摸清領導的意圖

改變不了現實,就得服從於現實,這是普天成信奉的人生哲學。他跟妻子喬若瑄,平日里是恪守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工作上的事,是公對公,該怎麼著就怎麼著,絕不因為是夫妻,就互相開口子,搞變通。實在需要照顧了,也不會直接出面,都是按官場的遊戲規則進行。這兩年,廣懷這邊的工作需要普天成協調時,出面的要麼是市委書記,要麼就是常委副市長,喬若瑄很少到他辦公室。生活上則是自己照顧自己,互相不添負擔。好在他們自小都生長在軍人家庭,父輩們打小就培養他們獨立生活的能力,這點,要比一般家庭出來的人強許多。於川慶這方面就不如他,妻子剛一下去,就急著找保姆,說沒有人做飯,他一天也受不了。普天成到現在也沒找保姆。後勤辦倒是給他找過一位,讓他打發了。現在送到領導家裡的保姆,都是關係戶,要麼就是下面市縣為了公關專門送來的,保姆還沒進門,各種要錢要政策的報告就來了,普天成煩這些,再說他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外面吃的,家裡也實在用不著保姆。需要打掃衛生時,跟後勤辦說一聲,會有相關工作人員上門,實在亂極了,還有秘書小曹。小夥子人很細心,洗衣做飯樣樣在行,有時候忙了,偷偷讓他女朋友過來幫忙。這些事普天成都知道,但就是一次也沒點破。

有些情只在心裡領就行,沒必要點破,點破了,反而弄得大家尷尬。曹小安的女朋友在保險公司上班,曹小安嫌保險公司是企業,一直想讓女朋友進政府部門。這事倉促不得,再說現在的年輕人,今天嚷著要結婚,明天說掰就掰了,就算要他說話,也得等結婚以後。

女兒普喬在北京讀研,普天成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種日子過習慣了,倒也輕鬆。

勞累了一天,普天成想沖個熱水澡,儘快睡覺,明天全國政協的考察團就要到了,到時還不知有多忙。剛把熱水打開,手機忽然發出了蜂鳴聲。普天成光著身子出來,心想:這個時候還有誰發簡訊,不會是老婆大人吧?拿起手機一看,普天成怔住了,進而,他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發簡訊的竟是金嫚。

「最近好么?」儘管只有短短四個字,在普天成看來,卻如同一首長詩,裡面啥內容都有。普天成心裡泛起波瀾,抱著手機,半天回不過神來。

金嫚是普天成擔任吉東市長時認識的,那時候,金嫚才十八歲,在東湖賓館做服務員。普天成那時已四十六歲,按年齡,他能做金嫚的父親。東湖賓館是吉東市委、市政府接待賓館,外派幹部初到某地,一開始都是住在政府接待賓館的,普天成也不例外,他在東湖賓館擁有一間套房。秘書處剛開始安排的服務員不是金嫚,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服務員。但是有一次,服務員沒把普天成的衣服燙平,普天成開會要穿它,卻發現衣服皺皺巴巴,沒法上身。普天成雖不是多講究,但也絕不允許自己穿戴不整地坐在主席台上。後來他跟秘書處說了聲,秘書處就把金嫚換了過來。

一開始看到金嫚,普天成心裡有種愧疚,怎麼能把未成年人招來當服務員?後來他知道金嫚已滿十八歲,只是長得小。瓷瓷白白一張臉,還未脫掉稚氣的一雙毛茸茸的眼睛,她的樣子乖小又溫順,那雙眼睛尤其活潑可愛,普天成喜歡這個小不點兒。

怎麼跟金嫚睡在一起的,普天成現在記不清了,好像是金嫚給他服務一年後,又好像早一點。總之,那個時候他跟金嫚已經很熟了,金嫚有時候叫他叔,有時候也喚市長,小嘴巴甜得流糖水。普天成呢,也像叔叔一樣疼他,秘書處幾次要調整金嫚,都被他婉言謝絕了,說不就是服務員,換來換去好像是他太挑剔,傳出去影響不好。其實他是捨不得金嫚。這個女孩兒有兩個好處,一是嘴巴特乖,說出的話總是能甜到普天成心裡,普天成那時工作壓力特別大,吉東人多地廣,基礎工業薄弱,加上他跟市委書記之間配合又不是太默契,工作上常常鬧彆扭,他的心裡時常窩著火。只有跟金嫚說話時,這股火才能熄滅。日子一久,普天成便有了依賴,一天不跟金嫚說話,就彷彿少了什麼。二是金嫚特別能讓他放心。人到了一定位子上,選擇下面的人,能否放心就成了最最關鍵的一條。有些人看著老實,用上一段時間才發現,計謀深著呢。市長是有很多秘密的,包括到市長這裡來的人,某種程度上也是秘密,他們之間說的事,談的話,包括贈送的禮物,都是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堅決不能讓知道。金嫚這點上做得極其到位,甭看她年齡小,這方面,卻有天賦。那段時間,有人是直接把物品或者禮金送到賓館來的,有些東西普天成能及時收拾掉,放在相對隱蔽的地方。也有大意或疏忽的時候,比如有一次,有位浙商晚上很遲了來找他,談了一陣,請他去吃夜霄,然後又洗澡,回到賓館時,已經夜裡兩點多,普天成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市上有會,一大早他便出了門。開會當中,普天成猛記起浙商昨晚是提了禮物的,兩個大紙箱,就放在剛進門處。普天成暗自驚心,等會議開完,飯都沒敢吃,就找借口回到賓館,發現兩個紙箱還在,打開一看,各裝著半箱水果。普天成納悶了,浙商怎麼能這樣,就算要送水果,也沒必要把一箱分成兩箱裝。他正疑惑著,金嫚來了。金嫚剛剛交完班,她已換下工裝,穿一條時尚卻廉價的連衣裙,已經發育的胸脯將衣服撐得鼓鼓的,撐出一大片風景,裸露的脖頸就像剛剛剝開的藕,雪白粉嫩,還有裙擺下露出的兩條細長的腿……

見普天成盯著自己望,金嫚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小嘴一張,裝作若無其事道:「早上打掃屋子,順便把箱子也整理了下,兩樣水果我分開了,這樣吃起來就不用挑。該放到柜子里的,我放到了柜子里,等會兒您查查,不要弄丟了。」說完,抿嘴笑了笑:「今天我夜班,不用的東西,晚上我再把它扔了。」

金嫚說完就走了,普天成趕忙打開衣櫃,見兩捆被彩色紙包紮起來的人民幣放在衣櫃里,上面還蓋了一條毛巾被,還有一個小包,就放在毛巾被旁邊。普天成長長吐出一口氣,等清點完這些東西,眼前,就只剩下金嫚那張瑩瑩的臉了。長長的睫毛,跳動著的眼神,還有,還有……

那天普天成的思維最後定格在金嫚小山包一樣鼓起的胸脯上。

普天成認為,這輩子最不該睡的女人,就是金嫚。犯罪啊,多數時候,他會發出這樣的感慨,那樣小的年齡,就被他……可另一個心裡又認為,這輩子睡得最值的女人,也是金嫚。

普天成給金嫚回了簡訊,也是幾個字:我很好,你呢?金嫚很快回了過來:老樣子,就是有些想你。

普天成便不敢再回了,每次只要看到這個「想」字,他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怦怦亂跳,像要跳出來,跳到一個不屬於他的地方。可他必須抑制住,他知道,眼下還不是跟金嫚重溫舊情的時候,吉東的事情徹底處理妥當前,他發誓不跟金嫚見面,更不能答應她任何要求。

不是普天成絕情,在金嫚身上,他是多情的,甚至有些濫情。是現實逼的。且不說王化忠他們已經盯上了金嫚,就算沒盯上,吉東對他來說,也是一顆地雷。這顆地雷啥時不排除掉,他的心啥時就不能安。

不能安啊。

良久,普天成重重吐出「王化忠」三個字。這個老狐狸,到底還嗅出了什麼?

全國政協考察團在海東調研了一周,瀚林書記親自陪同。這在海東歷史上,是少有的。在眼下政界,也不多見。

考察團第一次會議上,省長路波和常務副省長周國平分別就海東文化旅遊事業和高教事業的發展向考察團做了彙報。緊接著,考察團參觀了海東大學和海東海事學院,聽取了兩所高校在教學改革和創新、促進畢業生就業等方面的工作彙報。由於準備工作做得細,紮實,考察團甚是滿意。按照事先安排,第三天晚上,海東藝術劇院為考察團上演了一場精彩紛呈的節目。那天晚上,在家的常委都去了,演出現場秩序井然,氣氛熱烈。普天成跟於川慶一個負責劇院裡面,一個負責劇院外面。兩人拿著對講機,不時通報著情況。普天成一直擔心一毛、三毛的職工會在這個時候惹出事來,所以他格外留神。還好,一切平安,演出結束,等把考察團成員安全送回賓館,普天成累得話都不想說了。秘書長有時候更像是警衛兵,領導專心致志看戲,你得時刻注意外面的動靜。不管別的方面工作做得多好,如果在要緊處出點事,哪怕是小事,你的所有努力也白費了。演出會第二天,海東下起了小雨,雨幕讓海州城變得浩渺隱秘,卻也多了幾分詩意。普天成喜歡這樣的天氣,其實他喜歡一切帶有神秘感的事物,人也是。這一天他陪著考察團參觀了海州古街。海州古街是海州極負盛名的一條老街,文化氣息極為濃厚,也是遊客們爭相遊覽的地方。打傘走在細雨中,眼前是蒙蒙一片,腳下又是古街散發出的古舊氣息。普天成忽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跟在瀚林書記屁股後面打水仗的情景。那時大院里的孩子分成兩撥,一撥跟著宋瀚林,另一撥跟著一個姓高的孩子,他父親是軍區副司令員,官大得很。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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