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皮蝴蝶

在這麼多人的逼視下,誰也不會有底氣。可是越是這樣,人們的懷疑心越重。審視的人和被審視的人都很容易陷入這樣的泥沼,並且越陷越深。

昨夜平淡無奇地過去了,跟無數個往日里度過的夜晚沒有任何差別。

那個馬中楚跟他女人怎樣了?有沒有發現女人的異常呢?那個女人會不會像爺爺講過的故事中那樣,在新婚之夜向她的男人敞開隱藏多年的秘密呢?我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這許多的疑問。但是這樣的疑問像從天降落的雨滴一樣,眼看著從你面前掠過,但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倚在門口,懶懶地看著外面的雨。帶著濕氣的風透過衣服,如同無數涼噝噝的舌頭舔舐著皮膚。

「喂,你好啊!」

一個如同雨水一般濕且柔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側過頭去,看見一個嫵媚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邊。是她?

濕風陣陣,吹得我恍恍惚惚,連眼神都有些迷離。

「我給你猜一個字謎,好嗎?」她轉過頭來看著我。果然是她!

「字謎?」

「對,你聽好了。石榴花開慢慢紅,冷水沖糖糖會溶。只要兩人心不變,總有一天會相逢。」

「打一物還是一詞?」我問道。

「你說什麼?」那個女人神色立改,用奶奶的聲音問道。

我晃了晃腦袋。奶奶一副關切的樣子站在我旁邊,正拿一雙充滿迷惑的眼睛看著我。「你怎麼啦?跟誰說話呢?」奶奶看了看門外,只有茫茫的雨。

「她呢?」我瞪著奶奶的滿臉皺紋問道。

「誰?」奶奶左顧右盼。

「哦,沒事。」我閉上眼睛,按了按睛明穴。天哪,我又產生幻覺了。不過,她說的那個字謎我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下雨天,別老站在門口吹風,容易感冒。」奶奶關切道。

我點了點頭,返身走進裡屋。剛剛跨進門口,我回頭問奶奶道:「奶奶,我說一個字謎給你猜猜?」

奶奶笑道:「你說來聽聽。」

「石榴花開慢慢紅,冷水沖糖糖會溶。只要兩人心不變,總有一天會相逢。」我邊回憶邊念道,「如果猜不出來也就算了。」

奶奶笑得更厲害了,「你怎麼問這個字謎呢?」

「怎麼了?這個字謎有什麼特別嗎?」我看著奶奶笑得彎了腰,迷惑不已。

奶奶正要回答我,門外卻又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岳雲哥,岳雲哥在家嗎?出人命啦!出人命啦!」是馬晉龍的聲音。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過他這次叫嚷比昨天更加急促,更顯驚慌。奶奶聽出他的聲音,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微露慍色。

爺爺早已料到他要來似的,從容地走出門外迎接他,彷彿爺爺早就躲在門後,只要等馬晉龍叫一聲就立即走出來。

「岳雲哥,快去救人啊!他……他真的被剝皮啦!」馬晉龍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神色慌張。如果說他第一天來爺爺家的時候有些故意賣弄,嘩眾取寵的意思的話,那麼此刻的他卻是真的驚恐了。他沒有像第一天那樣在地坪里就大嚷大叫,故意吵得左鄰右舍皆知,而是徑直衝向爺爺。他也沒有像第一天那樣彎著腳擺一種將跪未跪的做作姿勢,而是「撲通」一聲雙膝撞地,頓時像被打斷雙腿的稻草人一樣直直地在爺爺面前矮了半截。

爺爺連忙上前要將他扶起來,問道:「你看看你,這像什麼話?有事好商量嘛。你請求的事情我哪裡有不幫忙的地方?快起來,快起來。」

馬晉龍屈著膝蓋不肯站起,哽咽道:「岳雲哥,我知道,昨天叫您去幫忙,反而因那妖精碰了一鼻子灰,讓你失了顏面。我本不應該再來叫您的,但是現在那個妖精終於露出了原形,不得不再來請您幫忙!」

「哪裡會失了顏面?我沒有幫上您的忙才是真。」爺爺半是客套半是安慰。

我在旁急忙問道:「什麼露出了原形?您說的是您那個兒媳婦嗎?」

馬晉龍啐了一口,道:「她哪裡是我兒媳婦了?她以為學著古戲裡的才子佳人私訂終身就是成婚了?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做我馬家的媳婦了?呸!她妄想!她是漂亮,可是她不是佳人,她是妖精!我乾兒子更不是什麼才子。就算他們昨晚搞過了,但那也不是結婚,那是偷情!」馬晉龍滿臉怒容,隨後口中髒話如潲水一般倒了出來。

爺爺止住他道:「別罵了,罵不能解決問題。給我說說,她到底哪裡又惹了你了?」

馬晉龍不滿意道:「不是她哪裡惹我了,是她要害人,我不能讓她得逞。」

爺爺嘆了口氣,道:「好吧,好吧。你說說,她怎麼害人了?是不是她昨晚傷害了你的乾兒子?」此時我看出爺爺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但是不好當面表露。他那蒼老的身體在雨中淋濕,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是否能抗住風寒。

「她剝了酒號子的弟弟……」馬晉龍喉嚨里咕嚕一聲。

「什麼?」我和爺爺異口同聲問道。一旁奶奶也被他的話唬住。

「我早就知道酒號子的弟弟會被……那妖精整死的。」馬晉龍仍舊跪在地上,傷心地說道,「那妖精第一天來的時候,酒號子的弟弟看見她嚇得轉身就跑。那妖精知道酒號子的弟弟看穿了她,所以第一個就會整他。我早料到了……」馬晉龍哽咽道。他雙手抓住大腿,手指微微顫抖。

「酒號子的弟弟怎麼了?」爺爺拉著馬晉龍,忘記了扶他起來。

「酒號子找到他弟弟的皮子了,在我說的那個地方找到的。」馬晉龍哭喪著臉道,「我……我……我開始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沒想到真是他……」

我的後背一涼。

爺爺還算冷靜,不急不躁地問道:「你確定他撿到的是人皮?不是豬皮或者其他像皮子一樣的東西?」

馬晉龍的手指在潮濕的空氣中畫了一個方形,道:「是……是這樣……這樣的。」

「方形的?」爺爺更加迷惑了。

馬晉龍點頭道:「但是這裡……這裡……有兩個洞。」他在原來畫方形的地方指指點點,示意兩個洞在方形中的位置。「這個大一點的洞是眼睛,這個小一點的是鼻孔。我不會弄錯的,眼睛的洞上邊還有眉毛。豬狗牛羊哪裡會有眉毛!」

「怎麼會是方形的呢?難道不是整個剝下來的,而是一塊一塊剝下來的?」爺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在屋裡來回踱步。

「我哪裡知道?但是那確確實實是一塊人皮,不是牲畜的皮。」馬晉龍打了一個冷戰,也許是現在感覺到身上濕冷的雨水了,也許是因為想到那個方形人皮的反應。不過,他已經沒有方才那麼驚慌失措了,說話也流暢了許多。

爺爺突然停住腳步,緩緩問道:「你那個乾兒子不是昨晚跟她成婚了嗎?你來之前有沒有見過你的乾兒子?」爺爺的話伴著一陣冷風吹在馬晉龍的臉上,馬晉龍似乎害怕這樣的寒意,身體微微朝後仰了仰。

「見過了,連那個妖精也見過了。他們今天早上送了雞湯麵過來。」馬晉龍道,「但是他們只送了一碗,似乎早就知道了我家傳香不在家裡。他們表面上說是因為傳香喜歡睡懶覺,所以先送了一碗過來,但是,但是我不這麼覺得。我覺得他們是早有預謀的!」

爺爺一愣,道:「你兒子昨晚沒有回來嗎?他幹什麼去了沒有回來?」

馬晉龍跪在那裡擺擺手,道:「他幹什麼我從來都不過問的,他就像老鼠一樣,喜歡夜間活動,白天幾乎都是睡過去的。但是他總是會回來睡覺的,絕不會留在別人家裡借宿。這孩子我知道,他在別人家裡睡不踏實。」

「但是今天早上他沒在家裡,對嗎?」爺爺問道,眼睛裡閃爍著搖曳不定的光,如同風中的兩隻燈盞。

「何止是今天早上!他的床鋪整整齊齊,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過!」馬晉龍臉部一陣抽搐。後來他說,那時他已經隱隱覺得他的兒子也處在酒鬼的弟弟那樣的危險之中。後來他的話果然被驗證了。

「這就奇怪了。」爺爺抿了抿嘴,沉吟道。

馬晉龍默不做聲,仍舊獃獃地跪在原地,似乎是一個心甘情願受罰的罪魁禍首。

爺爺也沉浸到自己的思考當中,忘記了馬晉龍還跪著。片刻之後,爺爺又問道:「你乾兒子沒有什麼異常嗎?如果昨天說他是被那個女人迷惑的話,那麼昨晚他應該知道了女人的底細呀。他還那樣處處維護那個女人?」

馬晉龍不平道:「可不是!他是鬼迷心竅了,哪裡顧得上他的乾爹、乾哥!等那個女人把我們幾個反對的人都害死了,他也不能倖免的!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岳雲哥,你再跟我去一趟灣橋村吧,現在只有您能幫我了。您是我們馬家最有威望的人,您再不幫忙我就誰也指望不上了。求求您了……」馬晉龍雙手撐地,腦袋俯下去,要給爺爺磕頭。

爺爺彷彿這才發現馬晉龍還跪著,急忙上前攔住,嘆道:「好吧,我跟你去。你別磕頭哇,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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