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人

曾銀貴講述完他的這個夢境,蹲在山洞的石壁下,還有些心有餘悸。爺爺上前,在他的後背上添上一件衣服,可明顯無濟於事。

「師兄的死和我在夢裡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曾銀貴說,目光放到洞外,看著洞口處正飄著的簌簌白雪。

喻廣財走上前來,說:「你不要想得太多,這件事情我看真的沒有那麼簡單,難道我們真的走進了啥子有超高道行的迷魂陣?對方可以通過控制我們的夢境,來控制我們幾個人的命運?」

連喻廣財都思索不出答案的問題,爺爺自然也是找不到答案。不過對方如果是跟幾人有仇,這個陣法算是用到家了,控制其中一人的夢境來,在夢境之中害死其餘的人,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害人的最佳方法。這樣想著,爺爺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做的那個夢,在廣東的無頭塘,李偉被紅色怨念所包裹,張七直接被要了腦袋。在此之前,他注意到李偉頸項上的紅色斑點,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那正是在夢裡,李偉被紅色怨念包裹之後,留下的紅色印記。可夢醒之後,他頸項之上為何還保留著那紅色斑點?現在李偉死了,又和曾銀貴夢中所經歷的死法一模一樣,也就是說,夢裡出現的場景,誰死了,誰受傷,在現實里,在這個山洞裡,所對應的人都會有相應的反應。如果是這樣,那張七豈不是……

這樣想著,爺爺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絲擔憂來。

「肯定是那個叫雪兒的女娃。」曾銀貴說道。

「是她又能咋樣,我們現在連這個洞子都出不去。」莫晚這樣說道。

羅琪見曾銀貴有些驚魂未定,便蹲到他身邊,安慰他:「堅持一下,這場雪肯定會停的。」

這句話從幾人踏入這片雪地開始,就不知道已經被人說了多少遍,可是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這大雪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下越大。再這樣下去,可能這個山洞的口子都要被越積越深的大雪所堵住。

「我想出去看看。」爺爺說道。

喻廣財連忙伸手將他攔住,他說:「我曉得,你是想出去找張七,你的那個關於無頭塘的夢,讓你現在非常擔心他。」

「嗯,李偉已經死在了銀貴師兄的夢裡,我現在想確定張七的生死。」爺爺望著喻廣財,眼神像是在乞求。

可喻廣財還是搖搖頭,說:「不行,你一旦出去了,那肯定是有去無回,外面茫茫大雪,你不回來,第一個坐不住的莫晚,她又想要確定你的生死,接著是我和他們兩個中的一個,這樣的話,我們全部都要死在這裡。」

「那現在我們能幹啥子?」爺爺問道。

「現在只能等。」喻廣財回答。

「等啥子?等大雪停?你覺得這場大雪它會停嗎?」爺爺開始著急起來。

「我不曉得,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我們出不去,那肯定也是我先死在這裡面。」喻廣財的言辭非常懇切,說話的時候不疾不徐,讓爺爺在心裡又添了幾分信心。

莫晚將布袋子里所有的食物都已經分盡,吃過了這一頓,下一頓就徹底沒了著落。幾人吃著餅子,口渴了就到洞口前捧一捧冰花,在手心裡捂得融化,然後一口喝盡。

爺爺在心裡想,這眼前的大雪或許並不是大雪,也有可能這山洞,這洞里的幾人都是一場夢境而已,等到睡夢清醒,一切都還能還原。他已經將李偉的屍體從雪地里拖了回來,然後用他身上的衣服將他的臉蓋住。這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了,在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他才回過來聽曾銀貴講述的丹鳳鎮的那個夢。這樣細細一回想,爺爺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怪怪的。之前李偉倒在雪地里掙扎,脖子上突然多出來幾個牙洞,接著鮮血如注。可是,根據曾銀貴的講述,當時李偉在被拖進那個山洞之後,被啃咬得只剩下了一顆面目全非的腦袋和一身沾著肉屑的骨架,難道……

這樣想著,爺爺緩緩地朝著李偉屍體所躺的方向靠過去,一點點地接近了蓋在他臉上的那件衣服。

「在你們幾人之中,李偉是第一個跟著我跑江湖的。」喻廣財突如其來的話,把爺爺嚇得縮回了手。他回頭望了喻廣財一眼,此刻他正閉著眼睛在回憶著。

「他二十歲那一年,剛剛結婚,他的叔叔就將他介紹給我,說他已經學過了一些手藝,後來以前的師傅病死了,希望他可以跟著我。」喻廣財回憶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實話實說,在你們幾個之中,李偉是最肯乾的一個。可他比不上林子和峻之,這兩個娃娃比他有悟性。」

爺爺漸漸將李偉臉上的那件衣服扯開來,如他所料,他那張被啃爛的臉上的皮肉連在了那件衣服之上,扯動的時候,發出「噝噝」的撕裂聲。那一副景象,讓爺爺頓時退回了莫晚身邊,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咋了?」莫晚問道,右手邊距離差不多兩米的喻廣財也眯起眼睛來看他。

爺爺搖搖頭:「沒啥子沒啥子,聽師傅說。」

喻廣財繼續閉回了眼睛,說道:「那個時候,其實我也剛出師不久,三十來歲,憑著以前跟著我的師傅學的一些手藝,結交的人脈,勉強還算能夠養活我們倆。平時沒事幹的時候,他就跑到鎮上去買酒,我們煮一些水煮花生和著酒吃,吃醉了,他就開始套我的話。這個李偉最笨,比不上銀貴,他想假裝無意地從我口中討些絕學,平時又不敢問,就只能等到我喝醉了來套話,可他笨得不行,每次糊弄他兩句,他都要回去琢磨半天,琢磨不透了,也不敢來問我,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意思。」

整個山洞裡一片寂靜,除了喻廣財說話的聲音,就是找不到源頭的滴水聲。爺爺仔細地觀察著喻廣財的表情,他每每回憶到與李偉所乾的一些趣事的時候,臉上就會浮現出笑容來,可這笑容停留不過兩秒,等到話音一落下,就在他的臉上很快就消失了。

喻廣財說:「記得差不多在他二十八歲的時候,他的婆娘丁曉月去世了。丁曉月的父親是個赤腳醫生,自己也懂一些醫術。李偉跟著我出來之後,就很少回家,一年也不超過兩次。有一次,他回到家中,丁曉月提議兩人生個孩子,可李偉想到我交給他的事情,就拒絕了,說下次回來一定生。可真正等到下次回家,也就是差不多大半年後,丁曉月就已經病入膏肓了。其實丁曉月在提議生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患了絕症,她算是通一些醫理,也曉得自己的病不好治,可還是去找了醫生來看,醫生是學西醫的,診斷出她患有癌症。如果進行手術的話,可能以後就不能再生育了。丁曉月曉得自己不能這樣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不能讓李偉背上這個家族罵名。加之這巨額的醫藥費,是李偉家裡根本就承受不起的,於是丁曉月決定將這件事情爛在肚子里,直到李偉回家之後才發現。唉,等到丁曉月死後,李偉就一直很內疚,他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發現丁曉月的病,才導致她的死,這麼多年,可能到現在他才算真正放下了。」

喻廣財的話,倒是讓莫晚忍不住抽泣起來。爺爺見她不停地抽動著肩膀,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這時候,坐在對面的羅琪和曾銀貴卻沒有吱聲。天色又暗了下來,洞里的視線並不明朗。爺爺突然問道:「銀貴師兄。」

「我在。」曾銀貴回道。

「師姐呢?」爺爺的話問出去之後,就沒有等來回應。

曾銀貴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喊道:「羅琪,羅琪!」

羅琪並沒有回答他的話,曾銀貴開始著急地在四周摸索起來。他記得剛才進來的時候,羅琪就坐在他的身邊。他沿著那方向摸出去,大約在半米之外,摸到了羅琪的臉。他輕輕拍拍羅琪的臉:「喂,醒醒。」

羅琪沒有反應,曾銀貴連忙將手湊到她的鼻息前,試了試還有呼吸。他戰戰兢兢地說:「羅琪她睡著了。」

喻廣財聽到這話,連忙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曾銀貴旁邊:「趕緊將她叫醒!」

曾銀貴照著喻廣財的意思,抓住羅琪的肩膀,不停地搖動,一下接著一下,羅琪好像一朵枯萎的花朵一樣,隨著他的動作前後擺動,卻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看來,這個覺一旦開始,就只有等到見了血光才能醒來。」喻廣財頹然坐倒在地上。

爺爺這時候也感覺到了恐懼開始在洞子里蔓延開來,閻王爺此刻應該就端坐在這洞子的某個角落裡,等到羅琪在夢中夢見誰死了,他就會立即索了這人的命。只是,這最後倒霉的究竟是誰,答案根本沒人知曉。

羅琪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這房間裡布置著不少粉紅色的絲帶、床簾、窗戶,還有身子下面的粉紅床單,身邊的被子已經被拆開,上面綉著龍鳳的圖紋。

這時候,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莫晚似乎並不知道羅琪已經醒了,眯著眼睛,響起略微起伏的鼾聲。

羅琪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周圍的一切散發出曖昧的味道,她感覺這像是一間新房,可又有點怪怪的。她努力地回憶在入睡之前的情形:青龍山對面的山洞、張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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