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女

眼前好像騰起了陣陣煙霧,如同混入妖境一般。大風從左右兩邊對刮著,像展開了一場關於力量的對抗賽。那風裡裹著厚厚的大雪,給幾人的視線籠上了一個罩子,遠處的山脈只留下了一個黑黑的影子。

「媽了個巴子,現在才剛到十月呢!」張七一邊吐著飄入口中的雪花,側著臉向爺爺抱怨。

「你沒有感覺到這裡的天氣與別處的完全不同嗎?剛剛我們從南京城……呸呸……從南京城出來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的!」李偉似乎也對這些不安分的雪花失去了耐心。

喻廣財眯著眼睛,在一旁不停地跺著腳:「對,出了南京城到這裡最多也不過二十里路,簡直就是一個人間,一個地獄。」

爺爺沒有往下接幾人的話,手搭涼棚,放眼望向那青龍山的方向,另一隻手死死地拽住身邊的莫晚。

一旁的曾銀貴在幾分鐘前幾人停下的時候,順勢坐到了一旁的雪堆上,他用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拍了拍屁股:「這場雪好像是專門為我們下的,幸好出發之前準備足了衣服,不然不把兄弟幾個冷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才怪!」說著,他一往前邁步左腿就陷進了深雪之中,怎麼都拔不出來。離他最近的羅琪見狀,上前攙扶了他一把。被解救的曾銀貴樂呵呵地笑起來:「有個婆娘就是好,閃了腰也能扶你一把。」

聽到這話,羅琪伸手猛地將他一推:「哪個是你的婆娘?我看你是打光棍打怕了。老娘可是你正宗的師姐。」

羅琪這一推好像真是讓曾銀貴閃了腰,他哎喲哎喲地叫起來,一邊伸手護著自己的腰際,一邊感嘆:「看來有個婆娘也不見得是好事,上一刻護著你,下一刻就要了你的命!」

他的話惹得眾人大笑不止,只有羅琪被他說得一張臉通紅。

作為幾人師傅的喻廣財見了此情況,厲聲咳嗽道:「有些玩笑話可不能亂開,趕緊進山吧,留在這雪地里到了晚上可不是啥子好事。」

爺爺收斂起笑容來,跟著喻廣財朝著那大山行進。爺爺比誰都清楚,喻廣財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到發瘋後跑進青龍山的師兄林子,自發跟隨的幾個師兄弟,若是遇到什麼事情,他們自然幫得上忙,可要是真的遇到危險,這幾人中任意一人出了事,他都會良心不安的。這一場仗,估計是喻廣財一輩子打過的最沒有把握的。

走了一段,大師兄李偉上前接過了喻廣財肩上的那個布口袋,裡面裝的都是一些法器和做喪禮時必備的工具。這麼多年,喻廣財即使是走親訪友也帶著它們。這個布口袋就如同衣服褲子,出門的時候不帶上,心裡就會生出一股衣不蔽體的羞恥感。

風雪稍微小了一些,爺爺回過頭去,身後的莫晚也停下來朝他微微一笑。爺爺喜歡那個笑容,那笑容完全足以抵擋這風雪的寒意,他伸手將莫晚的雙手捧到嘴邊,不停地哈著氣。

曾銀貴和羅琪跟在兩人身後,不知道兩人從哪裡撿來了一根枯樹枝幹,兩人各自握著那枝幹的兩端,曾銀貴走在前面,不時地回頭看著她。

兩人走到了爺爺和莫晚的面前,曾銀貴問:「看啥子?」

「張七呢?」爺爺問道。

「在我們後……」曾銀貴回過頭去,只見後面只有茫茫大雪,並沒有張七的身影。這一看,他有些急了,「剛才明明還在呀!」

爺爺二話沒說,就朝著幾人來時的路走回去。很快,他就被包裹在了風雪之中,能見度不足兩米,他伸著手在大雪中摸索著,一邊大喊著張七的名字。只可惜這風聲呼嘯,將他的喊聲吹得支離破碎。

他並沒有等來張七的回應,就聽見了身後莫晚和曾銀貴在著急地喚著他的名字。爺爺想了想,乾脆收住了腳步,朝著莫晚等人靠了過去。喻廣財和李偉也停了下來,見爺爺回來,李偉急忙問道:「咋個樣了?」

爺爺搖搖頭。

「看來我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喻廣財低頭囁嚅了一句。

「師傅你在擔心啥子事?」曾銀貴問。

喻廣財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別說了,我們現在就在這兒原地等他,希望他只是走錯了方向,也希望這風雪可以停下來。」喻廣財將大家包里的衣服分發出來,找到附近一個土坎,讓幾人暫時躲在後面。再將之前曾銀貴和羅琪帶著的樹枝綁上了一塊黑布,深深插進了雪裡,這黑布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還是比較顯眼的。

李偉在一旁蹲下來,拚命揉搓著雙手,他抬頭看了看一旁的爺爺:「我曉得你著急,張七就跟你親兄弟一樣,但現在除了在這原地等他,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再往雪地里走,大家都要迷路。」

爺爺沒有作聲,他抬頭遠望,只見之前在那風雪中隱約可見的青龍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麼都找不到它的影子。爺爺扭頭說:「不用往雪地里走,我們現在已經迷路了。」

「對,之前在我們正前方的青龍山,現在,不見了……」李偉臉上掠過几絲不安,他扭頭望著喻廣財。

喻廣財從布袋子里掏出羅盤來,按照之前已經勘定好的位置,起身望向青龍山的方向。他這才發現,那之前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山脈,此刻真的不見了。當時山形輪廓的位置現在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天空,除了飛舞的雪花,什麼也沒有留下。

「看來關於青龍山裡莫名其妙消失的部隊的傳聞,應該是真的。」莫晚說著,朝爺爺投過去疑惑的目光。

爺爺也不知道如何應答,拉著她在那個土坎下面蹲下來,這樣至少可以擋住兩個方向吹過來的寒風。他將莫晚的手放進自己棉襖內的胸膛處,生怕這風雪傷著了她。可當她的手掌貼到爺爺胸口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溫熱。他回想起之前喻廣財曾經說過的話,莫晚命中帶火,這火已經強烈到了可以融化冰雪的程度。隨即,爺爺又回想起了那件在雲南勐臘遇到的傷心事,所有的聲音在那一刻都被模糊掉了,他只清晰地聽見——因為她命中帶著強烈的火,她活不過十八歲。

「我突然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關於雪地的怪事。」羅琪哆嗦著,開了口。

蹲在她旁邊的曾銀貴撞了她一下:「你真是,到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講故事聽。」

「喂,讓羅琪說,正好分散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說不定還對我們這次行動有幫助。」喻廣財說道。

羅琪哈了兩口氣,說道:「那是前不久走喪禮的時候,遇到一個親戚在擺龍門陣時候講的,也是一支軍隊行軍的故事……」

如果認真地梳理起關係來,這個故事裡的主人公應該是羅琪的表舅。表舅時年三十歲出頭,幾年前與一位同鄉去北方做生意,誰知碰上北方戰亂,生意是做不了了。當時兩個熱血青年乾脆就投了軍,混入東北軍的編製。

事情發生在一次外出偵察的路上,兩人與其餘五人編成一支小分隊,去邊關布防。在一路穿山越林之後,非常倒霉地遇到了一個日軍的偵察排,雙方開了火。七個人被打死五人,活下的兩人只好四下逃竄。

在這個小分隊里,表舅和同鄉都負責狙擊,可因為本來訓練的時間就不夠充足,本領未到家,同鄉在匍匐的雪地里受了傷。表舅與他從小情同手足,於是扶著他開始後撤。日軍窮追不捨,一直緊跟著兩人,槍聲不絕於耳,表舅在那時已經作好了與同鄉一起赴死的準備。

翻過幾人遇伏的雪山,同鄉從表舅的身上掙脫下來,他告訴表舅,目前的形勢如果兩人一起,會徹底放慢腳步,被日軍追上是遲早的事情。同鄉說,自己不能拖累他。眼看日軍越追越近,同鄉將表舅推走,自己留在了茫茫的雪地里,給槍上滿了子彈,準備與日軍展開最後一戰。

看著同鄉決絕的目光,表舅艱難地邁動步子準備撤離。可剛走開了一段,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槍聲,他最終還是抽回步子掉轉回去。趕到與同鄉分別的地方,只見同鄉右腿中槍,倒在地上。幾個小日本舉著槍朝著他緩慢靠近,在離他差不多三米遠的地方,有三個小日本已經被他了結。

眼看幾個鬼子已經舉槍瞄準了同鄉的腦袋,表舅立馬拉開保險栓,朝著舉槍的鬼子的眉心放了一槍。這一槍雖然打偏了,可也中了對方的頭部,將其左邊臉頰打開了花。另外兩個鬼子見狀,立馬端起槍桿掉頭對準了表舅。表舅早已猜到會遇到此情形,此時他手中已經抓起了一大把雪花,在兩桿槍頭對準自己的時候,他伸手將那一把雪花灑在了兩人面前。就在兩人被雪花遮去視線的時候,表舅拉開槍桿上的保險栓,朝著兩人的胸膛各自開了一槍。

當兩人應聲倒地之後,表舅上前將中槍斜躺在雪地里的同鄉拉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除了腿部之外,同鄉的肚子上也中了一槍。表舅見狀不敢懈怠,連忙將他從地里扶起來,準備往背上扛。正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步槍拖動時,刺刀在雪上滑動的聲音。他猛地回頭,可已經晚了,那鬼子扣動扳機,子彈從他左邊小腿的肌肉上划過,一陣鑽心的刺痛讓他順勢就坐倒在雪地里。

表舅氣憤不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