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瘋女的陰陽眼

整個晚上我們都沒有睡,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

第二天一大早,外公和小舅舅便準備了一下,去著手料理蘇妮的後事。蘇妮是個非常乖的孩子,但命運從來就是這麼奇怪,人說沒就沒了。

我感到特別無助,因為我好多年沒有見過的蘇妮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年輕的生命。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突然,我想到了孟公,這個一直以來善意提醒我小心即將發生不幸的長者變得神秘起來。

我的這兩位長輩看起來非常麻木,一次次接到孩子死去的消息後都沒有哀號痛哭,只是默默承受。但是無論誰看起來,這都是一種悲痛的掩飾。他們本就比實際年齡蒼老的臉,如今更加讓人不忍細看。

外公和小舅舅前腳一走,孟公後腳趕到。

我們請他進浴場坐坐,他死活不肯:「陰氣太重了!陰氣太重了!還是去我那裡聊吧。」

我拒絕:「蘇妮出事了,我跟楊暢還是呆在浴場的好。萬一外公和小舅舅交待下來什麼事,我們幫忙也方便。」

楊暢這次極力贊同我的意見。

孟公沒辦法,只好進到浴場。他一進門就表現出極度的不自在,就像光著身子的人站在北極雪地里那種感覺。先是抱著身子不住發抖,接著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念念有詞地一顆顆捻過去。坐到客廳的椅子上之後,更是誇張地在手上畫起佛印來。

楊暢哭笑不得地說:「孟公,你再這麼折騰下去,今天我們就別想聊什麼了。」

孟公瞪他一眼:「什麼折騰不折騰的,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如此不敬,當心被佛祖聽了去,你小子就倒大霉了。」

「哈哈,佛祖哪會像孟公你這麼小氣啊?」

孟公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咳了一聲:「我聽說你們昨晚坐巴士想要離開清水鎮?」

我跟楊暢神色黯然。

「我們只是想到白鳥鎮去找我大舅媽,沒想到竟然在半路上得到了蘇妮的死訊,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嘆息著回答。

「胡鬧!簡直胡鬧!」孟公喝道,拳頭猛地向桌面砸去,發出巨響。

我和楊暢都嚇了一條。

孟公吹鬍子瞪眼睛地罵道:「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怎麼就不把我的話記在心上呢?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們,『小孩子的亡靈已經抱住了你們的腳』,想要離開清水鎮便是死路一條?養鬼的事件一天沒有解決,你們就不可能活著離開清水鎮的,知道嗎?」

「不會吧,孟公……」楊暢張口結舌地傻看著他。

「為什麼我們不能離開清水鎮?你說這話的依據是什麼?」我也急了。

「陰氣,養鬼所引發的陰氣。」孟公目光如炬地望著我們說,「傳說中一旦養鬼引出邪魔,邪魔的力量便會迅速擴散,並且圈地為王。所以這種陰氣巫術上又叫做『束縛之氣』,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最近清水鎮的霧氣越發鼎盛濃密,那就是『束縛之氣』的實體。它的存在本身是為了讓邪魔劃分屬於自己的領域,所以陰氣存在的地方,就是屬於邪魔的地方。我之所以確定養鬼跟你們浴場有關,就是因為『束縛之氣』起源於蘇家浴場。它剛開始的時候範圍很小,只是籠罩著浴場,當時我雖有不祥的感覺,卻沒有及時洞悉根本。等我研究了各項有關書籍和典故終於恍然大悟的時候,『束縛之氣』已經侵佔了整個清水鎮。所以現在不光是你們浴場的人,整個清水鎮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了。拿蘇妮來說,她是最好的例子,她就是想逃出清水鎮,所以才會枉死!」

「哈哈哈哈哈哈……」孟公的話結束,楊暢就笑了起來。

孟公大怒:「笑什麼!你當我在跟你說笑嗎?」

楊暢慌忙擺手:「不是啦!不是啦!您老息怒!我只是發現了你話中的破綻,一時忍不住就……」

「我說的都是事實,有什麼破綻?有本事你說出來啊!」孟公臉憋得通紅。

「那破綻就是啊……你說沒有人能活著離開清水鎮是吧?可是昨晚我和陳雪坐的66路巴士,上面有司機和售票員,還有兩個女學生。我們下車之後,巴士應該很快就駛離了清水鎮,後來也沒聽說那路上發生車禍呀!」

楊暢說完,得意洋洋地瞧著孟公。孟公倒像是真的無話可說了,整個人愣住。

楊暢轉而拍著我的肩膀說:「怎麼樣?我厲害吧!看來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妖魔鬼怪作祟嘛,說不定……」

「你等一下。」孟公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剛剛說,你們昨天去白鳥鎮,乘坐的是66路公車?」

「是啊!」楊暢眉飛色舞地回答。

「可是,我們鎮上並沒有66路公車啊。嚴格來說,七八年前是有的,後來就停止運行了。西區的66路站台早就拆掉了,現在去白鳥鎮的巴士全部都在東區。」

我和楊暢立即全身冰冷,頭皮發麻,臉色一片蒼白。

「怎……怎麼可能?孟公你別亂說,我和陳雪昨天明明……」楊暢還想爭論一番。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查證啊,我幹嗎要說那種馬上就會被拆穿的謊言呢?」孟公氣定神閑地說,「我看你們壓根就是坐上了鬼車吧?說起來66路巴士以前的確出過事故。當時是午夜十二點末班車,乘客非常少,只有司機、售貨員、一個老頭。對了,好像也有兩個女學生。當時車即將開出清水鎮,在一個站台,三個黑衣男人上來了,那三個男人是劫匪,一上車就要大家把錢交出來,當時那位開車的司機一個驚慌下,就翻了車。除了一個老頭之外,其他人均當場死亡。老頭被送到醫院,滿臉都插著玻璃,樣子非常恐怖,不過也就是皮外傷吧。剛開始還好好的,甚至協助警察錄好了口供,可是還沒等天亮,他就突然腦溢血去世了。你們說的,該不會就是這輛鬼車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楊暢尖叫起來,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

「喂,走開啦!我沒被鬼嚇死,也要被你勒死了!」我扯開楊暢,認真向孟公說,「孟公,我不是不信你,但是這事太玄了,我很難接受,現在我們就一起去查證一下吧。」

其實就算不查證,我對孟公的話也已經非常相信了。因為孟公對昨天晚上我們乘坐的巴士,敘述得幾乎一絲不差,惟一沒有提到的只有蘇雲母子。

可是面對眼前的景像,我依然不由得一再眨眼睛,捏自己的手臂,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或者做夢。

昨晚明明那麼真實的66路站台,現在只剩下一片野草雜生的空地。

「啊!」楊暢大叫了一聲,拳頭一擊手掌,「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子你又有什麼高論,還是又找到我的什麼破綻了啊?」孟公沒好氣地說,他還在為楊暢剛剛對他的不敬耿耿於懷呢。

楊暢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孟公你別這麼小氣嘛。我是想說,怪不得昨晚那個售票員都沒問我們收車錢呢,原來是鬼車啊!」

我想到了一個問題,立即指出:「清水鎮的人現在都無法離開清水鎮,那麼大舅媽去哪了?」

氣氛頓時降至冰點。

我們三個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很久。

我已經有了答案:「要我說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大舅媽對養鬼毫不知情,真的帶著大舅舅回娘家去了。但是因為『束縛之氣』,他們自然無法順利離開,那麼他們現在的處境一定很危險,甚至是生是死都很難預料。第二,大舅媽根本就是養鬼事件的幕後黑手,那麼她一定非常了解自己根本不能離開清水鎮。既然這樣她又為什麼要在蘇雲剛一下葬、蘇妮生死未卜的情形下謊稱回娘家呢?這裡面一定有鬼!」

孟公沉吟片刻:「可以確定的是,不管你大舅媽用心如何、是生是死,她和你大舅舅一定在清水鎮的某個地方。」

我點點頭:「必須儘快找到他們。」

「我也會請朋友幫忙一起找。」孟公很有信心地說,「你放心,在清水鎮誰也逃不出我的法眼,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給挖出來。」

孟公先行離開去聯繫他的朋友。

我和楊暢在清水鎮兜了一圈,四處亂轉,漫無目的地尋找大舅媽的線索。

清水鎮的居民們一如往常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每個人都好像迅速地憔悴了下來,臉頰凹陷,有了深重的黑眼圈,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如孤魂野鬼一般。

「撲通」—一個女人摔倒在我們面前,菜籃子翻在地上,幾條黃鱔扭動著向外爬出。

楊暢慌忙扶起她,女人看起來非常虛弱,微微喘息著。

我上前又是按壓人中,又是拍背順氣,好一好兒她終於幽幽醒轉。一眼看見自己的菜籃子,驚呼起來:「我的黃鱔!我的黃鱔!」

看她緊張的樣子,好像那幾隻黃鱔比她的性命還重要。

楊暢趕緊撲過去幫她把黃鱔抓了回來,放進菜籃子遞給她。

女人這才鬆了口氣,數了數黃鱔的數量,向我們一笑:「謝謝你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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