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回 魂驚絕壑

只見孫敏責備地拍了拍她愛女的肩頭,也在暗怪她愛女說話的莽撞,而萬虹的目光,也正冷冷地望在凌琳身上。

呂南人目光動處,突地心頭一動,只覺這萬虹的目光,此刻竟和她爹爹一模一樣,一時之間,鐵面孤行客那冰冷的面容、狠毒的神色,似乎又從他心中閃過,他不禁為之暗中一懍,對這少女,竟不知不覺起了三分畏懼防範之心,因為他深刻的了解,這種目光含意是表示著什麼。

卻聽孫敏語聲微頓後,又自接道:

「那姓許的還說,『我兩人數十年來,雖然總想一決生死,但總是半途而廢,今日我看倒不如大家都站著不動,各讓對方打三拳,那麼——』他話未說完,萬大哥就冷冷問道:『誰先打?』他愕了一愕,也說不出話來。」

呂南人忖道:

「這兩人的功力相當,無論誰先動手,對方都無法招架得住,若是萬天萍先擊一掌,許白縱然不死,只怕也無法出手反擊了。萬天萍這一問,當真是問得叫人無言可對。」

孫敏又自接道:

「他們兩人對望了半晌,我見到萬大哥面上的神情越發難看,心裡真害怕極了,忍不住又勸他們,哪知道萬大哥突一掠回身,跑到後面去,姓許的張口像是又想喝罵,但卻又忍住。

「轉眼之間,萬大哥果然已跑回來,雙於捧著一大捆粗索,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擋住了,我一生之中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繩子,姓許的也很奇怪,就問道:『老……!你幹什麼?』萬大哥一言不發,將那堆繩子『砰』地放在地上,突地從懷中拿了塊黑鐵出來,在姓許的面前一楊——」

呂南人心頭一震,忍不住脫口道:

「璇光寶儀!」

孫敏呆了一呆,道:

「你怎也知道!」

呂南人不禁又無法回答,凌琳秋波一轉,偷偷望了他一眼,輕聲道:

「媽,你說下去嘛。」

孫敏俯首沉吟半晌,輕輕長嘆一聲,目光抬處,望向呂南人,但終於又自緩緩接著說:

「那果然是『璇光寶儀』,姓許的見了,也脫口大呼起來,萬大哥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表情,突地伸手一拋,竟將這希世奇珍拋到這深不見底的絕谷里去了。姓許的又大吃一驚,還以為萬大哥瘋了,大喝一聲:『你幹什麼!』跑到欄杆邊俯首下望,那『璇光寶儀』一落千丈,哪裡還有影子,而且他俯首望了許久,竟連一點落地的聲音都沒有。」

她嘆息一聲,又道:

「過了半晌,萬大哥才緩緩道:『你我兩人,到這下面去,誰找著此物,便是誰勝。』萬大哥說話總是這麼短,但我們聽了,卻不禁都嚇了一跳,那姓許的也像是為之一驚,但立刻又縱聲狂笑起來,連連道:『好辦法,我們這一次,大約總有一人會死了。』萬大哥卻冷冷道:『說不定你我兩人,誰也不用想活著回來了。』」

呂南人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凌琳卻嬌喚一聲,輕輕道:

「這又何苦?」

孫敏嘆道:

「那時我們聽了他的話,都嚇得說不出話來,大姐更是哭得傷心,那姓許的就說:『繩子倒不少。』萬大哥說:『一人一半,援繩下去。』拿起繩子,分成兩半,道:『你先跳。』姓許的看也不看,就拿了一段道:『長倒很長,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到底。』萬大哥冷冷道:『我也不知道,說不定離底還有千百丈。』那姓許的哈哈大笑:『如果這樣,那你我兩人,當真是誰也別想活著了。』」

凌琳忍不住輕輕嘆道:

「真奇怪,他們為什麼都不怕死。」

她年紀還輕,尚不知道人們為了許多種原因,都會將生死之事看得很淡——那就是深切的愛和仇,情和義,及爭取自由的力量。

孫敏目光一轉,像是想責備她愛女的插口,但卻又輕嘆一聲,仍然接著道:

「那時候姓許的狂笑之聲和大姐的痛哭之聲,使得我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那姓許的卻大笑道:『要走現在走。』萬大哥道:『正是。』兩人一起將繩頭拋了下去,將另一頭牢牢結在一棵大樹上,那時大姐和虹兒忍不住跳起來,抱著大哥,大哥心裡想必也難受得很,但卻冷冷道:『我又不一定會死,哭什麼。』一把將大姐推開,大姐竟被他推倒在地上。」

呂南人苦嘆一聲,忍不住勸慰道:

「這絕壑雖深,但這麼長的繩索可以攀援,再加上他兩人有如此武功,依小可之見,說不定,他兩人此番都能生還也未可知。」

他說的雖大半是勸慰之言,其實卻也有幾分道理。

但孫敏卻長嘆道:

「按照常理來說,這當然可能,但他們兩人如此仇恨,在這種時候,當然會彼此下毒手,又怎會讓對方安穩地援繩而下呢?」

呂南人長嘆著垂下頭去。

孫敏又道:

「在那種情況下,誰也無法阻止他們,姓許的走到欄杆邊,忽然又退了回來,連聲道:『不行,不行。』我心裡一喜,還當他不願和萬大哥真的一拼生死,大姐也痛哭著求他,哪知他卻道:『你我兩人,一起下去了吧,上面的人,若是將我的繩索割斷,那我豈非白白送了性命。』」

呂南人忖道:

「唉——這兩人不但武功相若,心計卻也相當,唉——老天既生了『鐵面孤行客』萬天萍,為何又偏偏要再生個『妙手』許白呢?」

孫敏接道:

「我聽了就趕緊連連稱是,勸他們另外想辦法,我雖然知道勸他們不住,只望他們能拖些時間,哪知萬大哥卻冷冷道:『那麼叫他們全到裡面去好了,他們便無法知道哪條繩索是你的。』這時候——唉,」她本想說:「這時候我看到大姐面上露出一絲喜色,我心裡也想,我們進去了,難道不能出來嗎?難道我們就不能偷看你是從哪條繩索攀援下去的嗎?」

但是這後面半段話,她卻沒有說出來,她只是唉嘆了一聲,道:

「那姓許的聽了大哥的話,突地又大笑起來,大笑聲中,身形突地溜溜一轉,我方自覺肋下一麻,已被他點中了穴道,大姐、虹兒和丫環們也全都被他點了穴道,萬大哥卻也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那時我心裡真奇怪,卻又不禁被那姓許的這麼快的身手所驚——」

她語聲未了,卻聽呂南人嘆道:

「萬老前輩沒有制止,那只是因為他早已料到許白此舉的用意而已。」其實此刻他自己心中,又何嘗沒有猜出許白的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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