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有熱水嗎?」

「怎麼不去盥洗室?」

「尼克在裡邊。」

「是這樣。我從水壺裡給你倒吧,他洗澡時喜歡整個熱水器都裝得滿滿的。」

我和科拉正在實施我倆的計畫,每一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日後也這麼說。時間已近夜裡十點鐘,酒館已經關門,希臘人正在盥洗室洗浴,地每周六晚上都要大洗一番。我們的計畫是:我先把水端到自己的房間里,準備刮臉,可忽然記起,車忘在外面了,我於是走到外面去警戒,有人來就按一下喇叭給她個信號,她要等到聽見他進了浴缸再進去取毛巾,然後用包著皮的鉛頭棍棒從後面猛擊他的頭。鉛頭棍棒是我用糖袋替她做成的,頂頭塞滿了滾珠軸承。起初,本來安排由我來下手,但我們想,她去盥洗室,他一點也不會在意,而如果我進去,說是來取刮臉刀的,他就有可能從浴缸里出來什麼的,幫我找。下手後。她將把他按在水裡直至他淹死,再將水龍頭稍稍放開點,然後從窗戶跳到門廊的頂棚上,順著我放在那裡的活梯下到地面來,把鉛頭棍棒給我,然後回到廚房。我將把滾珠軸承放回盒子里,把袋子扔掉,把車開進來,回到我的房間,開始刮臉。她將等到盥洗室溢出來的水開始滴落到廚房裡,然後大聲喊我,我倆將破門而入,找到他,然後打電話叫醫生。我們想,最終看上去會像是他在浴缸里滑倒了,昏了過去,然後淹死了。這主意是我從報紙上的一篇文章中獲得的,那篇文章的作者說,多數事故就發生在人們自家的浴缸里。

「小心點,水燙。」

「謝謝。」

盛水的是個深平底鍋,我把它端到自己的房間放在鏡柜上,擺好刮臉用的東西,然後下樓去了外面的車裡。我坐了下來以便同時觀察路上和盥洗室的窗戶。希臘人正在唱歌,我忽然想起最好留意一下他唱的什麼歌,是「我親愛的媽媽」。他唱了一遍,接著又唱了一遍,我朝廚房望去,她還在那裡。

一輛載重拖車從轉彎處大搖大擺地開了過來,我趕緊用手指按了下喇叭,要知道那些卡車司機有時會停下來找點吃的,他們這種人叫起門來可是沒完沒了,直到你把門打開才行。這幫人並未停下來。接下來又有兩三輛車開了過去,也沒停下來。我又朝廚房望去,她已經不在那兒了,只見卧室里的燈亮了。

這時,我突然看見後面門廊處有什麼東西在動,正要按喇叭,可我看出原來是只貓。那不過是只灰色的貓,但卻使我受驚不小。在這個時候,貓可是我最不想見到的東西。有一會兒,不知它去了哪裡,可過了一會兒,它又出現在那裡,在活梯周圍嗅來嗅去。我不想按喇叭,因為那隻不過是只貓,可我又不想讓它在活梯周圍轉來轉去。我於是下了車,走到後面,把它「噓」的一聲趕走了。

我想回到車裡,可剛走了一半路,貓又回來了,並順著梯子往上爬。我又「噓」的一聲把它趕走,一直趕到後面的棚屋處,然後轉身往回走,可又稍稍停了一會兒,想看看貓是否又回來了,這時一個州警察駕著摩托車從拐彎處過來了,看見我站在那裡便轉了進來。我連動都沒來得及動一下,只見他正好停在我和車之間,搞得我無法去按喇叭。

「在這兒散散心?」

「我剛出來,好把車收起來。」

「那是你的車?」

「是我老闆的車。」

「那好。我只是巡視巡視。」

他四處看了看,突然看見了什麼東西。

「天哪!快看!」

「看什麼?」

「該死的貓,在上那個活梯呢!」

「哈!」

「我喜歡貓,它們總是在搗亂。」

他戴上手套,看了眼夜空,踢了踢腳蹬就一加油門離去了。他一走遠我便奔向車去按喇叭,可已經太遲了,只見門廊處火光一閃,店裡的燈全部熄滅了,屋內傳來了科拉歇斯底里般的喊叫。

「弗蘭克!弗蘭克!出事了!」

我跑進廚房,可裡面漆黑一團,我口袋裡又沒有火柴,只好摸索著走,這時我和科拉在樓梯上相遇了,她下我上。她又叫了起來。

「安靜些,看在上帝的份上,安靜些!你到底下手了沒有?」

「下手了,可還沒等我把他按在水裡就停電了!」

「咱們得把他救過來!剛才外面來了個州警察,他看見了那個活梯!」

「快打電話叫醫生!」

「你打,我去把他撈出來!」

她下了樓,我則接著往上走,走進盥洗室,來到浴缸旁一看,希臘人正躺在水裡,但他的頭部並沒有沒入水中。我試著把他扶起來,可他滿身肥皂滑溜溜的,我只好站在水裡,這才得以把他扶了起來,真是費盡全身力氣。與此同時,我能聽見科拉在樓下和接線生說話,他們沒給她接醫生,而是接了警察局。

我把希臘人從水中扶起來,然後把他放倒在浴缸邊,我自己從水中出來後,又把他拽到寢室,放倒在床上。這時,科拉上來了,我們找到火柴後點燃了一根蠟燭,接下來便開始搶救他。我用濕毛巾裹住他的頭,她則不停地揉他的手腕和腳。

「他們就派救護車來。」

「好的。他看見你下手了嗎?」

「我不知道。」

「你是站在他的身後嗎?」

「我想是的,可就在這時燈突然滅了,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你把燈怎麼著了?」

「沒怎麼著,保險絲斷了。」

「弗蘭克,他最好別醒過來。」

「他必須醒過來,如果他死了,咱們可就完了。我敢肯定地說,那個警察看見了活梯。如果他死了,那他們就會發現是咱們乾的,他一死,咱們也就完了。」

「他要是看見我下手了可怎麼辦呢?他醒來後會怎麼說?」

「或許他沒看見,反正咱們必須讓他聽信咱們的說法,只能這樣,就說你當時在現場,燈突然滅了,你聽見他滑倒了,和他說話他沒答應,然後你就喊了我,就這些。不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能改口。要是他看見了什麼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他的想像,僅此而已。」

「他們怎麼不快點把救護車開來?」

「就會來的。」

救護車一到,他們就把希臘人放在擔架上,抬進了車裡。科拉和他乘坐在同一輛車裡,我則開著車跟在後面。離格倫代爾還有一半路的時候,一個州警察搭載了他們的車並以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速度向前駛去,我被甩在後面跟不上了。等我趕到醫院時,他們正在從車裡向外抬他,那個州警察正在那裡指揮,看見我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兩眼直視著我。還是那個警察。

他們把希臘人抬進去,放在一張平台上,推進了手術室,我和科拉則坐在大廳里。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護士,她也和我們坐在了一起。這時那個警察也來了,還帶來了一位警官,他們不停地望著我。科拉正在和那個護士講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剛走進去,我是說剛走進盥洗室,去拿條毛巾,這時就好像是有人放了一槍似的,只聽『啪』的一聲燈全滅了。喔,天啊,聲音可怕極了,我聽見他倒下了。在這之前,他正起身準備打開淋浴噴頭。我和他說話,叫他的名字,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周圍漆黑一團,我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是說我還以為他觸電身亡了什麼的,因此便大叫起來。聽見我的喊叫,弗蘭克便趕了過來,把他從水中撈出來,我則迅速打電話叫救護車。要不是他們這麼快就趕到了,真不知道我會怎麼樣。」

「接到夜間求救電話,他們總是動作很快。」

「我真擔心他會傷得很重。」

「我想不會的。他們正在裡面給他拍X光片,有了X光片,就可以判斷病情。我個人認為他傷得不重。」

「喔,天啊,但願如此。」

那兩個警察自始至終一聲不響,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我們。

他們把希臘人推出了手術室,只見他頭部纏滿了繃帶,然後又把他推進了電梯,科拉,還有我、護士、警察也都跟著上了電梯。他被抬到樓上的一間屋裡,我們也跟著進去了。他們把他安頓在一張床上,護士見房間里椅子不夠用,便又出去拿來幾把,這樣大家就都坐了下來。不知是誰說了句什麼,護士讓大家保持安靜。一個醫生進來看了看,又出去了。我們在那裡坐了好一會兒之後,護士走過去看了看他。

「我覺著他現在醒過來了。」

科拉看了我一眼,我趕緊把目光移開了。兩個警察傾身向前,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麼,只見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現在覺著好些了嗎?」

他什麼也沒說,其他人也一言未發,房間里十分安靜,靜得可怕,我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

「你不認識你的妻子了嗎?她就在這兒。只是因為燈滅了,你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摔倒在浴缸里,你不為自己感到害羞嗎?你妻子對你很惱火,難道你不想和她說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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