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車輪戰

雖然「暫停營業」的告示早已掛出,但從傍晚時分開始,來到「一笑天」酒樓的人便絡繹不絕。與往常不同,他們今天來此的目的不是為了一享口福,而是為了觀看姜山與揚州名廚在晚上的那場會斗。

遺憾的是,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都只能失望而歸了。同幾天前聲勢浩大,來者不拒的名樓會不同,今天的比試只有收到徐叔邀請的人才能入內觀看,這些人為數不多,都是揚州廚界的成名人物。

被拒之門外的看客們多少有些不滿,不過一向樂謙好客的徐叔做出這樣得罪人的決定也是不得已之舉。姜山與揚州廚界的賭局已成了全城近日來最熱的話題,如果對入場者不加限制,小小的「一笑天」酒樓只怕屆時會擠成一鍋亂粥。此次比試關係著揚州廚界的臉面,一切當然以慎重為上,絕對不能出現混亂的局面。

這可苦了當天負責接待客人的凌永生。名為接待,他的主要任務其實就是為了在門口攔下那些沒有接到請柬的來客。大部分人倒還通情達理,聽兩句解釋,也就回去了;可一些性子燥的免不了心有不甘,口出怨言,或說徐叔不通人情,或雲「一笑天」店大擺譜,更有甚者言語不敬,直言徐叔莫非心知技不如人,所以不敢公開比試?多虧凌永生個性憨厚實在,即使受了些委屈,仍是心平氣和,笑著臉解勸,這倒反而讓對方抬不起勁來,憤懣幾句後,也就散了。

可現在出現在門口的這個人,卻讓凌永生頭痛不已。

「為什麼剛才那個人可以進去,我卻不可以呢?」這已經是他一分鐘之內,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了。

凌永生彎下腰,又解釋了一遍:「因為他有請柬,而你沒有。」

「請柬是什麼?」來人眨了眨眼睛,「是和門票一樣的東西嗎?」

「對對對。」凌永生連忙點點頭,如果不是對方自己提出來,他一時還真不出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來人高興地拍起了巴掌:「那我是可以進去的呀,我去哪裡都不需要門票,因為我還不夠一米二呢。」

凌永生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確實是一個到哪裡去都不需要買門票的小孩。他撓了撓頭,費力地解釋說:「這,這是不一樣的……門票是花錢買的,請柬不是,請柬是送給好朋友的。」

「為什麼不送給我呢?我也可以和你們做好朋友啊。」小孩汪著眼睛,似乎委屈極了。

「可是……我們還不認識你啊。」凌永生看著小傢伙可憐兮兮的樣子,說話的底氣弱了很多,到似自己理虧一般。

「我的朋友都叫我大頭。」小孩晃著他的大腦袋,「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凌永生。」

「我們現在認識了,可以做朋友了吧?」

「可……可以。」凌永生髮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繞進了小孩的言語圈子裡。

小孩咧嘴笑了起來,顯得甚是得意:「那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這個……」凌永生無奈地苦笑著,看著眼前的這個「大頭」,他覺得自己的頭也在越變越大。

「唉。」有個人在他身後嘆了一口氣,說:「你還是讓他進來吧,否則,你整個晚上都不會清靜的。」

凌永生轉過頭,正看見沈飛那張戲謔的笑臉,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忙不迭地說:「讓他進去可以,但是你得幫我看好他,不能讓他調皮搗蛋。」

「嘿嘿,交給我吧。」沈飛走上前,把那個小孩抱在懷裡,一邊向大廳走,一邊捏著他的鼻子說道:「你小子要敢在這裡搗亂,我就打你的屁股。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你爺爺沒來嗎?」

這個大腦袋的小傢伙正是綵衣巷中的浪浪。他不安分地扭著身體,嘴裡嘟囔著:「我爺爺來就不好玩了。哎呀,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你自己走?嘿嘿,你這一撒丫子,不定跑哪兒惹禍去了,等你爺爺來了我再放開你。」沈飛得意洋洋地用鬍子茬去扎浪浪的臉蛋,逗得小傢伙一邊大笑一邊躲閃。

徐麗婕早已坐在大廳中等候,見到兩人過來,笑吟吟地迎上前,說道:「沈飛,你怎麼欺負起小孩來了?」

浪浪眼珠骨碌碌一轉,立刻沖著徐麗婕伸出雙手,嚷嚷著:「徐阿姨,我要你抱,我不要飛哥抱。」

徐麗婕臉上樂開了花,沖著沈飛一挑眉毛:「你看看,我多有親和力,來,浪浪,到阿姨這兒來。」

沈飛無奈地咽了口唾沫,把浪浪交到徐麗婕懷中,口中不滿地嘀咕著:「徐阿姨?飛哥?你這都是什麼輩分?」

浪浪沖沈飛做了個鬼臉,挑釁似地又連叫了幾聲「飛哥」,沈飛做勢要打他的屁股,徐麗婕卻一轉身,用身體擋住了他。

大廳中間空出一個小小的擂台,正對擂台空著三個主座。此時受邀前來的客人已陸續到達,各自入座。沈飛和徐麗婕也在緊靠擂台的兩個位置上坐好,浪浪伸長了脖子,東瞄西看,甚是興奮。

「時間差不多了,我爸和姜山他們怎麼還不來啊?」徐麗婕看看空蕩蕩的擂台,有些奇怪地問道。

沈飛卻不著急,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悠閑地摸著下巴:「他們應該還在後廚。這樣重要的比試,保持平和的心態是非常關鍵的。所以不到最後一刻,他們決不會出現在擂台上。」

浪浪突然把嘴湊在徐麗婕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個字。徐麗婕臉一紅,把他放在了地上,還沒等沈飛反應過來,小傢伙已經在座位間泥鰍般地穿了幾下,向著大廳另一側跑去了。

「哎,你怎麼放他一個人走了?」沈飛睜大眼睛看著徐麗婕。

「他說要撒尿,我又不能跟著他去。」徐麗婕白了沈飛一眼,「反正現在比賽還沒開始,你就先讓他玩會吧,等姜山他們出場了再把他看好。」

沈飛看著浪浪離去的方向,倒的確是沖著衛生間而去,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要跟過去,忽聽得人眾中起了一陣輕輕的騷動,轉頭一看,卻見徐叔、馬雲和陳春生三人魚貫從後堂走了出來。

三人都是表情嚴肅,一言不發地來到正對擂台的主座前。徐叔身為東道主,自然在中間一張椅子上坐下,馬雲和陳春生分居兩側,一旁自有服務員奉上上好的綠茶。三人坐定後,徐叔揮了揮手,五六個小夥計走上擂台,搬的搬,扛的扛,七手八腳地在中央位置搭起了兩個爐灶。

幾個小夥計年歲不大,但動作卻利落得很,十分鐘不到,不僅爐灶搭得整整齊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等一應用具佐料也都擺放妥當。此刻大廳內的眾人全都自覺地安靜了下來,場內的氣氛亦隨之凝重,近百雙眼睛全都齊刷刷地盯著後廚通往擂台的出口,一場激烈的名廚對決呼之欲出!

不多久,從後廚方向依稀傳來「踢塌」的腳步聲。只是這腳步聽起來又急又浮,片刻便已到了出口處,全然沒有頂尖刀客的沉穩氣派。就在眾人微微有些詫異的時候,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晃,浪浪從後廚跑了出來。他一邊「咯咯咯」地笑著,一邊不時地回頭觀望,似乎身後跟著什麼非常有趣的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場內緊張的氣氛霎時間蕩然無存,人眾人發出一陣輕鬆的笑聲。沈飛和徐麗婕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

而擂台上的好戲卻還只是剛剛開始。浪浪跑出幾步後,出口處搖搖晃晃,竟跟出了一隻的大白鵝。那白鵝膘肥體碩,昂起頭比浪浪還要高大一些,它撲棱著翅膀,「呱呱」叫著追在浪浪身後,繞著擂台兜起了圈子。

「一笑天」作為淮揚名樓,用料自然求鮮求新,從後廚跑出只白鵝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在這莊重的關頭,突然出現白鵝追頑童的一幕,令人在莞爾之餘,不免會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徐叔皺起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沈飛,帶著三分責備的語氣問道:「怎麼回事?」

「這小傢伙,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你。」沈飛一邊板起臉嚇唬浪浪,一邊跑上擂台,伸開雙臂去逮那隻白鵝。白鵝左右閃了兩下,突然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掙扎了兩下,竟起不來了。

「哈哈哈……」浪浪用手捂著肚子,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它喝醉了!」

「什麼?」沈飛俯身湊近白鵝,果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那香味還非常熟悉。沈飛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伸手在口袋中一摸,自己中午和金宜英對飲的那一小壇陳年佳釀果然已不見了蹤影。

那白鵝雖然已經醉倒在地上,但兩眼仍睜得老大,緊盯著浪浪的腹部,那裡隆起一個小包,似乎藏著東西。沈飛略一思索,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呵呵一笑,說道:「好調皮的小孩,偷了我的酒不夠,是不是又去後廚偷了大白鵝下的蛋?」

沈飛的猜測一點不錯,剛才浪浪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便偷偷拿走了他藏在口袋中的小酒罈子,本來是想躲在廁所里的嘗一嘗,誰知喝了一口,又嗆又辣,那滋味比起自己平時愛喝的酸奶簡直是天差地別。沮喪之餘,他又想起沈飛說過姜山等人都在後廚,於是決定去窺探窺探。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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