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江花月夜

農曆三月十五,「名樓會」後的第二天。

僅僅一天的時間,姜山的名字已經傳遍了揚州大街小巷中所有的餐館酒肆,全城的大小刀客們都知道三大名樓的主廚在昨天的較量中全是輸家,擊敗他們的人,就是姜山。

姜山今晚要在瘦西湖會宴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每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希望屆時能夠親臨現場,一睹這位神秘來客的風采。

但姜山只發出了六張請柬,有消息靈通的人士打探清楚,這位來自北京的年輕富翁已包下了今晚的瘦西湖公園,任何人只能憑請柬入場。眾人失望之餘,卻又不得不服,放眼揚州城內,在廚界的地位來說,還有誰能勝得過這六個人呢?

不過心有不甘的人總還是有的,徐麗婕就是其中的一位。現在她正撅著嘴,一臉沮喪地在沈飛身邊來回晃悠。

像以前的每個下午一樣,沈飛攤點前人頭攢動,生意火爆。沈飛右手的竹筷上下翻飛,左手還要忙著收錢,幾乎沒有歇著的時候。好不容易抽了個空閑,他抬頭看了徐麗婕兩眼,笑嘻嘻地說:「你為什麼不坐會?這晃來晃去的,你自己不累,我也眼暈啊。」

徐麗婕瞪了瞪眼睛:「我能坐得住嗎?我問你,你到底想不想去?」

「想啊。」沈飛顯得很認真,「而且,我只會比你更想。」

「現在已經快六點了,姜山約的時間是八點。你說想辦法,到底想出來沒有啊?」

「別急,等我忙完了這最後一撥客人,再騰出腦袋來慢慢想。」沈飛說話的語調慢條斯理,手上的動作卻是迅捷得很,油鍋中一塊塊金黃色的豆腐乾在長筷的撥弄下翻飛旋騰,卻又不濺起半星油花。

徐麗婕撇撇嘴,顯得有些無奈,除了繼續等待,她還能有什麼其它方法呢?

好在天色已晚,沒過太長時間,最後一個客人終於也散去了。此時徐麗婕反倒沉住了氣,她歪歪腦袋,一言不發地看著沈飛。

沈飛卻似更不著急,雖然食客們都已散盡,他卻仍然夾著尚未賣完的臭豆腐乾,一塊一塊地放入油鍋,仔細地炸著,那神態,便像早已把徐麗婕忘在腦後一般。

徐麗婕忍不住了,她站起來,走到沈飛面前,伸手去晃對方的視線。

沈飛左右躲了兩下,卻總避不開「魔爪」的糾纏,只好開了口:「有辦法了。」

「真的?」徐麗婕立刻縮回了手,滿臉笑意地問道,「什麼辦法?」

沈飛嘿嘿一笑:「讓徐叔把你帶進去啊。」

徐麗婕失望地皺了皺鼻子:「這如果能行的話,我還用來找你?我上午就和我爸說過這事了。」

「哦?徐叔怎麼說?」

「別人沒請你,我帶你去不太好吧?這是正式場合,不像平日里走親訪友那麼隨便。你這麼喜歡淮揚菜,以後我和小凌子可以天天給你做啊,不急著這一頓。」徐麗婕惟妙惟肖地學著徐叔說話的腔調,沈飛被她逗得哈哈笑了起來。

「別笑了,快想別的辦法。」徐麗婕捶了捶沈飛的胳膊。

「嗯。你可以去找小凌子啊,他肯定會主動提出把請柬讓給你的。」

「你猜得還真准!」徐麗婕有些驚訝地看著沈飛,「我也找過他,果然是這個結果。」

「這還用說。」沈飛撇撇嘴:「小凌子老實巴交的,被你三纏兩繞,想不出辦法,只好自己委曲求全了。」

聽著沈飛的分析,徐麗婕想到凌永生當時面紅耳赤的著急模樣,不禁莞爾一笑,然後又搖了搖頭:「不過這也不行,掠人之美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況且姜山請的是小凌子,我代替他過去,那算什麼呀?」

沈飛拿出一個快餐盒,把鍋中炸好的臭豆腐乾一塊一塊地夾了進去,然後撒上佐料和調味汁,口中不慌不忙地說著:「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來非得我親自出馬不可了。來,這個給你。」

徐麗婕看著沈飛遞過來的快餐盒,有些茫然地問道:「幹什麼?」

沈飛微微一笑:「拿著吧,這就是我們的請柬。」

老楊頭今年五十五歲,在瘦西湖做了十二年的門倌。

這十二年中,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忙碌過。他看管的後門地處偏僻,平時一整天也難得有幾個人從這裡進出,而今天傍晚後不到兩個小時,就有不下二三十人要從這裡進園子。這些人無一例外地被老楊頭攔在了門外:「要想進去,必須有姜先生手書的請柬才行!」

任那幫人好話說盡,甚至以金錢相誘,老楊頭毫不退讓。他的一副倔脾氣可是很早就出了名的,那幫人也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眼看八點就要到了,他們只好悻悻離去,想到別的入口再去碰碰運氣。

老楊頭總算得了清閑,他回到自己的那間小門房內,從櫥櫃里拿出滿滿的一瓶老白乾來。

「唉,總算走了。該咱哥倆親近親近了。」他旋開瓶蓋,湊上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一臉陶醉的表情。

不過很快,他又苦起了臉,這屋裡的下酒物算來算去,也就只有昨天吃剩的那半包花生米了。

花生米已擺開,酒杯也斟滿了。老楊頭喝一口酒,吃一顆花生,然後便是意猶未盡地長嘆一聲。

突然,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只剩鼻子仍在迅速地抽動著,每抽動一下,他的臉上便多了一分笑容,那笑容很快就讓他的嘴咧開了:「既然來了,還躲在外面幹什麼,難道看著我用花生米下酒很有趣么?」

沈飛從門口晃了進來,苦笑著說:「這次我一共套了三層方便袋,可還是沒進屋子便讓你聞出了氣味。」

「你炸的那玩意,隔著三條街也能聞著臭味,這三層方便袋算得了什麼。」老楊頭興奮地招了招手,「還不趕緊擺過來,你要饞死老哥哥么?」

沈飛打開方便袋,把一盒炸臭豆腐乾擺放在花生米的旁邊,老楊頭咽著口水,臉上卻變成了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怎麼了,不太滿意?」

「滿意是滿意,但是太麻煩。」

「什麼麻煩?」

「女人。」

老楊頭說的女人,當然就是指站在沈飛身後的徐麗婕了。

「帶著女人,肯定就不是來陪我喝酒的。不是來陪我喝酒,卻大老遠地送來了臭豆腐乾,麻煩,肯定還帶著麻煩。」老楊頭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愁得眼睛都快擠到鼻子上了。

沈飛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那盒臭豆腐乾,直咧咧地說道:「這個留下,我和她進去,你選擇一下吧?」

老楊頭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個酒鬼面對沈飛炸出的臭豆腐乾,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看著老楊頭那種萬般無奈的表情,徐麗婕忍不住問道:「你放我們進去了,回頭領導找你的麻煩,你怎麼辦呢?」

老楊頭翻了翻眼睛:「找就找吧,反正有這盒臭豆腐乾在,到時候我也不會知道了。」

「因為那時候,他肯定已經喝醉了。」沈飛幫著老楊頭補充了一句。

瘦西湖畔,廿四橋邊。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揚州的西湖,以其清秀俏麗的風姿異於諸湖,佔得一個恰如其分的「瘦」字。她湖道修長,一泓曲水宛如錦帶,如飄如拂,時放時收,蜿蜒曲折,較之杭州西湖,另有一種清秀的神韻。曾有人說,若把杭州西湖比作是雍容華貴的楊貴妃,揚州瘦西湖則可比為漢代能作掌上舞的趙飛燕,其清瘦秀氣,可見一般。

瘦西湖景中有景,園中有園,任一座亭台樓榭,均是錯落有致,別具風韻。不過在這陽春三月之時,瘦西湖上最值得一賞的景色,非湖岸兩側的沿堤垂柳莫屬。那滿樹的盈盈細枝如同江南女子的長髮一般,或輕輕浮於水面,或悠悠飄於風中,婀娜多姿,風情萬種。

這樣的美景,再加上皓月當空,夜色朦朧,怎能不讓人心馳神往,未飲先醉?

所以,要設宴請客,只怕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徐叔等人已經在橋邊等待了近半個小時,設宴的姜山卻仍然不見蹤影。

「這姜山怎麼還不來?橋邊也沒個人接待一下,真不是待客之道。」陳春生晃著腦袋,不滿地發起了牢騷。

徐叔往陳春生身旁靠了兩步:「陳總,你和這個人是怎麼認識的?交情如何?」

「其實沒有什麼深交,就是生意場上朋友給介紹的。這次他正好來揚州,我就邀他做客,想順便洽談一下在北京合資開店的事宜。」

「哦?」徐叔眉頭微微一皺,「這麼說,他不是你請來的?他來揚州是另有其事啰?」

「嗯,具體為什麼而來,我倒是不太清楚。」

「呵呵。」一旁的馬雲捋了捋鬍鬚,用手指著遠處蜿蜒曲折的湖面,語帶雙關地說道:「諸位請看那邊,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眾人順著馬雲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左首邊的河道拐角處隱隱有燈光映出,隨著那燈光越來越亮,一艘精緻的畫舫從河道另一側施施然拐了出來。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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