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陵園管理處

「我們必須走了!」她堅定地說,同時不管鄭川是否同意,便轉身往小路上走去。過了一會兒,她聽見鄭川跟上來的腳步聲,便回頭對他說:「這就對了,你這樣想吧,就算真是林曉月的靈魂叫你來,你也來了,心意到了事情也就結束了,是不是?」

他們回到陵園管理處時,屋裡已亮起了燈光。胖主任笑呵呵地望著他們說:「怎麼樣,事情搞清楚沒有?」

鄭川搖搖頭。

「沒關係。」胖主任拍拍鄭川的肩頭說,「說句寬慰你的話吧,就算有鬼魂找你也沒什麼,鬼魂又不都是要害人的,對不對?我這個人還沒這個機會,守著這陵園卻從沒遇見過鬼魂。我們的職工和我打過賭,半夜去墳地里走一圈,我去了,結果什麼事也沒有。呵呵,干我們這工作,沒有膽量可不行。」

鄭川正要向胖主任告辭,突然看見梁管理員正坐在屋裡吃一大碗速食麵,便走過去問道:「梁師傅,你的病好了?」

「好了!」梁管理員咽下一大口麵條說,「這事總得要有人來擔著。你來了,我一下子就輕鬆了。」

鄭川和鄢紅從管理處出來,向停在空地上的汽車走去。鄭川一邊走一邊想著梁管理員的話,「這事總得要有人來擔著」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他來了,這事就轉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梁管理員的病就好了。

鄭川打開車門,坐到了駕駛位上,鄢紅也從另一邊上了車。

「肚子餓了嗎?」鄭川側臉問道。

「沒關係。」鄢紅說,「我們回城去吃吧,40多公里,一會兒就趕回去了。在這裡,我是連水也喝不下,總覺得鼻子里有墳墓的氣味。」

鄭川發動汽車,「轟轟」幾聲過後,聲音便停了下來。再試,仍然點不燃火。

奇怪,這車可從沒出過毛病呀。

鄭川不停地發動,沒效果。他的心裡突然發緊,一定是林曉月不讓他離開這裡了。

鄢紅對他這個想法似信非信,她望著車外的夜色,遠處的山坡已像一道黑色的牆。「別瞎想了。」她自我鼓勵似的說道,「點不燃火是小毛病,你會修車嗎?」

鄭川說在公司里有專職駕駛員,他自己從沒修過車。不過,這種小毛病他也會處理的。說完,他便跳下車察看去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鄭川重新上了車,擦擦手說一切正常,再試試看。

「轟、轟」,仍然點不燃火,急死人了!

鄢紅開始緊張起來,難道這裡真有什麼神秘的事情發生?周圍一片黑暗,墳地里的景象開始出現在眼前……

夜裡的鄉村公路彷彿在漆黑中消失了似的,只有雪亮的車燈才能將它一段一段地找出來。路面像水一樣對著車頭流來,夾道的樹被車燈照亮了下半截的樹榦,像永無盡頭的柵欄,不斷向後退去。

鄢紅終於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對正在開車的鄭川問道:「這車不會再出什麼事了吧?」

「不會了。」鄭川望著前方的道路說,「這車正常得很,剛才啟動不了一定是墳場的巫氣將它絆住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鄢紅想笑,不過細想也真是奇怪,這車在陵園旁邊就是啟動不了,直到那個胖主任發現後遠遠地高聲叫道:「你們怎麼還沒走啊?」奇怪的是,胖主任洪亮的聲音剛落,這車突然便「轟轟」啟動了。

離開墳場,汽車像潛水艇一樣駛入黑夜,車燈將夜幕撕開一條雪亮的縫。長久生活在城市裡,鄢紅很久沒感受過真正的黑夜了。她突然想到,這也許就是死亡的顏色。因為對死者而言,是無所謂白天黑夜的,永遠的黑和永遠的明亮是一回事。

「你說,林曉月知不知道我們今天來過?」鄭川側臉問道。

「她知道的。」鄢紅說。儘管她不相信真有靈魂看見他們到了墓前,但對生者而言,這樣想心裡寬慰一些。

「那她怎麼不出現呢?」鄭川的認真勁兒讓鄢紅有點頭暈。那個墓地管理員遇見的怪事沒法弄清楚了,鄭川相信那是靈魂再現也可以理解。只是,鄢紅髮現自己也正在慢慢地由清醒變得糊塗。她一閃念想到在林曉月的墳墓邊時,暮色中的一棵樹很像一個人形……她拍了拍額頭,阻止自己的思緒東飄西盪。

突然,一聲尖厲的剎車聲讓鄢紅大驚。幸好系了安全帶,不然就撞到擋風玻璃上去了。

「出什麼事了?」她緊張地問。

「哦哦,」鄭川扶著方向盤,聲音發顫地說,「我撞上人了!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

鄢紅頭腦里「嗡」的一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趕快下車救人。」

她和鄭川都手腳發抖地下了車,到車頭一看,地上沒有躺著的人。鄢紅彎下腰去看車的底盤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鄭川從車上取來電筒一照,車下什麼也沒有。

鄢紅鬆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背上已經出了冷汗。「謝天謝地,沒撞上人。」她望著鄭川說,「你看錯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呢?」鄭川迷惑不解地說,「我明明看見一個白衣女人突然出現在路上,我踩剎車,已經來不及了,車頭已經對著她撞了上去。」

鄭川晃動著手電筒,將前後的路上和公路兩側搜尋了一遍,什麼也沒發現。他們重新上車,緩緩啟動之後,鄢紅說:「也許你有點疲倦,看花眼了。哦,一定開慢一點。」

鄭川點頭稱是。他讓車以中速跑著,前面是一個彎道,他轉動方向盤。突然,那女人又出現了!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車燈的照射下,那個一身白衣的女人站在路中心,她抬起一隻手遮在臉上,彷彿怕車燈直射似的。鄭川猛打方向盤,想從她的右邊駛過,與此同時,那女人突然閃到了右邊路上,鄭川只得一腳將剎車死死地踩下。

「啊!」鄢紅尖叫道,「又怎麼了?」

鄭川全身發軟,指著前面說那女人又攔在路上了。而就在他指著路面的瞬間,他看見路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一刻,他想起了前段時間高葦做的一個夢,她說她夢見鄭川開車駛在鄉村路上,經過一片墳地後,撞倒了一個白衣女人……

「哦,將車靠到路邊去,我們休息一會兒吧。」鄢紅指著路邊說,「你看,剛好有一家飯館,還亮著燈,我們的肚子也餓了,吃飯後再走,我想你是太疲勞了。」

飯館,哪來的飯館?剛才怎麼沒注意到呢?鄭川覺得有點蹊蹺,下車一看,離路邊幾米遠的地方,那飯館實實在在地亮著燈,裡面擺著幾張方桌和凳子,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食客。

「這是真的飯館嗎?」他自言自語地問道。

鄢紅拍了他一下,說:「你是怎麼了?走,我們去吃點鄉村的風味菜。」

這時,也許聽見了停車的聲音,一個中年婦女已出現在飯館門口。「吃飯嗎?快進來坐呀!」她熱情地招呼道。

這是一對夫妻經營的小店,女的忙著切肉切菜,男的在通紅的爐火邊掌勺炒菜。

「老闆娘,先來兩杯茶水吧。」鄢紅對著灶台邊喊道。

「來了來了!」老闆娘端來茶水,看了鄭川一眼說,「這位大哥很面熟,不是第一次到這裡吧?」

鄭川心裡一陣驚悚,我從沒來過這裡,怎麼會面熟?他盡量不去看這個女人的臉,只是對著她擺擺手,表示自己從沒來過這裡。

飯菜很快端了上來,鄭川這才覺得自己餓極了。他和鄢紅默默地吃起飯來,空氣彷彿很清冷,他們一時沒有話說。

這時,鄢紅的手機響了。她將手機貼在耳邊,發僵的臉顯得生動起來。

「喂,我正在回城的路上。」鄢紅對著手機說,「是的,很安全的。哎呀,你就放心吧,哪會出什麼事呢?別迷信了,什麼眼皮跳要出事,你的眼皮跳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自己注意一點就行了……對,沒事。你怎麼還沒吃晚飯,都晚上10點多了,別餓壞肚子……是的,別等我一起吃飯了,告訴你吧,我現在正在用餐……在公路邊的一家小飯店……你怎麼變得迷信起來了呢?什麼公墓附近的小飯店要當心,有鬼是不是?呵呵!好了,我的飯菜要涼了,拜拜!」

鄢紅收起手機,對鄭川抱歉地說:「我丈夫的電話,這麼晚了他還在等我一塊兒吃飯,真是傻頭傻腦的。」

這是一種幸福的表白,這種情感鄭川覺得陌生而又熟悉。他曾經擁有過這種情感,後來,這種東西像雲一樣飄走,剩下一片乾裂的土地,像鄭川因抽煙過多經常乾裂的嘴唇。

鄭川忍不住問起鄢紅的家庭。她說她結婚一年多了,可是,兩個人仍然像分不開似的。丈夫在文化局工作,搞民俗和民間文化研究。每天下班,他都是跑著上樓的,經常因跑得太急累得氣喘吁吁。問他為什麼這樣,他說想儘快看見鄢紅。

「你們真是太幸福了。」鄭川感嘆道。

「不,現在正煩惱得很呢。」鄢紅說,「本來該計畫要孩子了,可我們不敢要,為什麼?沒錢。一個孩子從出生到大學畢業,至少得花幾十萬元吧。當然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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