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不會隨便害人

周玫打了一個呵欠,她已經困得要睡覺了。她說就算有鬼也沒有什麼,鬼不會隨便害人的。她說她從小到現在遇見過好幾次鬼,結果自己什麼事也沒有。

周玫說完便閉眼睡覺。明早還要上班,高葦也只好躺下,關了燈想儘快睡著。然而,儘管她閉著眼,耳朵卻像雷達一樣在黑暗中搜索,這是她自己無法控制的。

她聽見周玫的呼吸聲,遠處隱隱的汽車聲……突然,卧室外面掠過一絲「吱」的聲音,好像有人拖著腳走路,鞋底在地上擦出的聲音。

她緊張地推了推周玫:「你睡著了嗎?」

周玫在黑暗中說正有點迷糊。高葦說卧室外面好像有人,周玫說不可能,除非有賊進了你的屋裡。

「不是賊,是鬼!」高葦開了燈坐起來,瞪大眼睛對周玫說。她將書房裡曾經出現過一個白臉女人的事對周玫講了一遍。當然她沒提鄭川住在這裡的事,只說是自己遇見的。

「你看清楚了?」周玫不相信地問道,「這會是哪來的鬼魂呢?」

高葦分析說,一種可能是死在地下停車場的崔娟,就是周玫在24樓也遇見過的那個女鬼。但是,這個鬼魂在寫字樓里出現還可以理解,跑到高葦家裡來就有點沒有來由了。因此高葦現在更相信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是隔壁的女主人,畢竟是鄰居嘛。樓頂上的廢紙箱里有一隻白色高跟鞋,也許就是這個女人扔在那裡的。

「一家三口死於煤氣中毒,真慘!」周玫說,「那麼,這個女主人跑到你的書房裡來幹啥?」

「誰知道呢?也許是來找本書看吧。」高葦一邊說,一邊感到此事既荒唐又恐怖,「鬼魂也看書么?」

「我去看看。」周玫下了床,「你敢肯定剛才聽見外面有聲音?」

高葦坐在床上驚恐地點點頭。

周玫走出卧室,高葦聽見她開了客廳里的燈,接著又開了書房的門。高葦的心「怦怦」地跳著,時刻準備著聽見周玫的尖叫。

外面很平靜,但周玫回到卧室時一臉驚恐。

「書房有人嗎?」高葦急切地問。

周玫說這屋裡什麼也沒發現,她順便開了房門往外面看了一眼,突然看見隔壁的房門是虛掩著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

果然是那死去的一家三口回來了?高葦和周玫都很緊張,同時又有一種發現了罕見秘密的興奮。周玫反覆動員高葦和她一起去隔壁房裡看看,她說她和高葦都是好女人,鬼是不傷害好人的。看見周玫那樣鎮定,高葦的好奇心也起來了,她說去就去吧,不過你得走前面。

周玫和高葦一前一後地來到了隔壁人家的房門前,周玫從虛掩的門縫往裡瞧了瞧,除了看見一把空著的椅子,沒見人影晃動。

「有人嗎?」周玫敲了敲門問道。

屋裡沒人應答。周玫推開房門,和高葦一起走了進去。

進門是客廳,左側是兩間卧室,右邊一道小門,大約是通向廚房和衛生間的。客廳和一間卧室都亮著燈,遺留在這裡的少量舊傢具上蒙著灰塵。牆上有一隻貓頭鷹形狀的掛鐘,它並不因這家人的死亡而停歇,仍在滴答滴答地走著,顯示著時間的永無盡頭。

夜半時分,周玫和高葦出現在這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環境中,心驚膽戰地張望著。周玫慢慢地向亮著燈的卧室走去,高葦緊跟在後,但腿腳卻做著隨時向外跑的準備。

卧室里空無一人,一張沒有鋪被褥的大床顯得荒涼而空蕩。突然,周玫腳底滑了一下,高葦彎腰向地上看去,驚叫著說:「血!你快看,哪來的一攤血呢?」

周玫踩著的果然是一攤污紅的血,她一邊在地上擦著鞋底,一邊看著被她踩得一團糟的血跡說:「我們快走!這屋裡出事了!」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周玫和高葦剛走出卧室,一個手拿菜刀的男子已站在客廳里擋住了她們的去路。他身後的小門開著,大約是從廚房裡出來的。

「陸地!」高葦突然叫道,「你要幹什麼?」

「嘿嘿!」陸地瘦削而蒼白的臉上有股冷氣,「我想砍一個手指頭下來玩!」

高葦和周玫尖叫一聲就要向外跑,陸地手持菜刀站在門口擋住了去路。

「不準叫!」陸地壓低聲音警告道,「讓人聽了多不好。既然被你們看見了,就陪我一會兒。」他抬手指了指高葦接著說,「你上次不是陪著我燒死了一隻貓嗎?還過癮吧?你不知道,那還不算什麼,要是把自己的指頭切下來玩,才叫真刺激呢。」

高葦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畢竟不是要切她們的指頭。她盯著陸地的手看,5個指頭還在,只是手腕上纏著紗布,有血跡浸出來。

「卧室里的血是怎麼回事?」高葦問道。

「那是我的血。」陸地舉起他纏著紗布的手腕說道,「痛快!那種全身都酥軟的感覺痛快極了!」

「你讓我們走吧。」周玫緊張地說,「今晚的事,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不行,你們得陪我一會兒。」陸地指著客廳里的椅子說,「你們坐下來。」

高葦和周玫只好坐了下來。「你要我們做什麼呢?」高葦心驚肉跳地問道。

陸地也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他左手放在桌面上,右手拿著菜刀,有些興奮地說:「我要你們看著我切手指頭,切下來後,替我將指頭拿到水池裡洗洗,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

陸地說完,看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左手,他彎曲了4個指頭,只將小指筆直地伸著。他拿著菜刀的右手在抖動,眼睛裡有種異樣的光,像獵人看見了獵物一樣……

「住手!別干蠢事!」高葦突然跳起來撲了過去,她雙手緊緊抓住陸地拿著菜刀的右手腕部。「你再這樣做我要叫得全樓的人都聽見!」她厲聲呵斥道。

周玫被高葦的舉動驚呆了。她看見陸地拿著菜刀的手掙扎著,高葦卻死不放手。兩個人像在打架一樣,明晃晃的菜刀幾次從高葦的鼻尖上晃過。周玫從驚恐中清醒過來,衝過去協助高葦奪下了陸地手中的菜刀。

「你幹啥呀?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高葦對著陸地訓斥道。

陸地像泄了氣的皮球蹲在地上,他抬起頭說:「活著有什麼好?人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你想死?」高葦驚訝地問道。

陸地說當然想死,其實人人都覺得活著沒意思,還不如做鬼好。但他說他現在還不想死,他想先玩一玩,前幾天,他認識的一個朋友砍下了自己的手指頭,他拿過來玩了玩,覺得真有意思。他也想試一試,人都沒有意思,手指頭更不重要了。

周玫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看見高葦走過去拍著陸地的肩說:「你清醒一點。我告訴你,實在要幹這種事,別讓我們看見,但是我認為你這樣做是個十足的懦夫!活著嘛,像個男子漢一點!」

陸地安靜下來,望著高葦發愣。高葦問他是怎麼進到這屋裡來的,他說他有鑰匙,有買主來看房子時,房東委託他開門。

高葦對陸地說:「人都有面子,今晚的事替你保密,但你不可亂來了。好了,下樓回到你的住處去吧。」

陸地下樓走了,高葦和周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到屋裡,高葦雙腿發軟,竟一下子坐到沙發上站不起來了。

「你是個好女人。」周玫對著她說,「我真沒想到你突然有了勇氣。」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高葦說,「並且,我們周圍不能再有鬼魂了。現在公司和這住宅樓里都鬧鬼,真不知道明天又會出現什麼呢。」

鄭川醒來時已是上午10點,糟了,耽誤了輸液的時間。但是,譚小影怎麼也沒來呢?他走出卧室,在樓梯上看見譚小影正坐在客廳里。

「聽說你沒起床,我想你昨夜又失眠了吧。」譚小影進了房間後一邊做輸液的準備一邊說,「會不會又是林曉月的郵件到了?」

鄭川心裡「咯噔」一下,她怎麼知道來新郵件了?難道林曉月的靈魂附在她的身上,和她的思維也秘密相通了?

「給我看一看新郵件吧。」譚小影讓鄭川替她打開電腦里的郵箱,好像她到這裡來不是為輸液,而是來讀郵件的。

夏日的上午,室內很涼爽,陽光在窗帘上閃爍,像有無數小金蟲在碰撞。譚小影湊在電腦前讀著新到的郵件,那神情有點忘乎所以。鄭川躺在床上輸著液,晶亮的液體一滴滴落下。他微閉著眼,思緒跟著譚小影正在讀的那封郵件飄蕩。

他的眼前出現了那片夜色中的甘蔗林。遠處,鄉村露天電影的聲音正時斷時續地傳來。他摸索著選中了幾株粗壯的甘蔗,用隨身攜帶的牛角尖刀將它們砍斷並整理乾淨。這把尖刀是他的寶貝,在鄉村曠野之中,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知青們多少都保留著崇尚武力的習慣。他們將書籍、小提琴和匕首一同帶到鄉下,表明他們這些「知識青年」在歷史動亂中是經過摔打的人。鄭川也不例外,只是當他用這把尖刀為林曉月削甘蔗時,沒想到這把刀是在柔情之中派上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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