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停屍櫃

「我也不知道!」譚小影彷彿有點生氣似的答道。她掉頭走出了值班室,腳步匆匆地跑出了住院樓。

譚小影突然想起了鄭川的車,昨天晚上11點多,鄭川是開車來到醫院的,在醫院露天停車場邊,譚小影接的他。鄭川緊張地問:「快12點了,能進到停屍房裡去嗎?」譚小影說沒問題,鄭川自言自語地說該不會出什麼事吧,譚小影當時還說絕不可能,這封約你來的郵件肯定是一個惡作劇。然而,誰能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呢。

譚小影疾步向停車場走去,她突然想去看一看那輛車,如果車已走了的話,說明鄭川已安全離開了,如果車還停在那裡……譚小影不敢往下想了。

可怕的事很快就發生了,鄭川的那輛銀灰色的寶馬車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裡,譚小影望見它的時候,心不斷往下墜,彷彿要掉下懸崖似的,她穩住情緒,慢慢地走近那車,門窗緊閉,彷彿一頭被遺棄的動物。

完了!譚小影想到,是不是該報警呢?人命關天啊,如果報警,一切又怎麼說起呢?她突然不明白自己怎麼卷進了這一起離奇的事件……

譚小影離開停車場,從側門進入醫院,抬頭便看見守太平間的秦大爺正提著暖水瓶走來。

「譚護士!」他遠遠地就向譚小影招手。

譚小影彷彿有點怕見他似的怯怯地走過去。

「昨晚停屍房裡好像鬧鬼似的。」這個瘦老頭子有點驚悚地對譚小影說,「你和丁醫生走後不久,我睡在床上聽見不知何處有說話的聲音。你知道,我那裡是沒有閑人來的,何況是半夜12點過後,誰在說話呢?我走出門去看,外面沒有人影,停屍房的門也關得好好的。我想,剛才聽見的說話聲該不是從停屍房裡傳出來的吧?正這樣想著,裡面突然傳出『砰』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碰在停屍柜上了。我守停屍房這麼多年了,從沒聽見過裡面會在半夜發出聲音。我沒敢進去看,而是返身進屋躲起來了。今天想來這真是笑話,我怕什麼呢?我什麼也不怕,我當時真該進去看看。譚護士,不知你在裡面發現什麼沒有?」

譚小影搖了搖頭,心裡暗暗吃驚。

就在譚小影為鄭川的失蹤是否報警而猶豫不決的時候,鄭川的電話打到了護士值班室。譚小影在電話里聽見他的聲音,有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當時是下午5點,從昨夜到現在,譚小影彷彿在漫漫生死路上走了過來。「你在哪裡?」她急切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鄭川的聲音極度疲憊,他說他已回到了家裡,他要譚小影立即趕過去與他見面。「我見到林曉月了。」他說。

譚小影帶上在停屍房裡拾到的鄭川的手機,急匆匆地跑出醫院,攔下一輛計程車便向鄭川家趕去。

劉英和苟媽在底樓客廳里神情焦慮地接待了她。劉英說,鄭川在樓上卧室里,像一個要死的人似的,他對我們什麼也不說,只說要你來才能幫助他。危急關頭,劉英的眼睛裡沒有了平時對譚小影的敵意。

譚小影走上樓梯,來到鄭川的房間。他躺在床上,面容憔悴,但兩眼放光,譚小影心裡一驚,依稀記得一些瀕死的病人出現過這種神情。他示意譚小影將房門關上,然後坐起來,半靠在床頭。

「我見到林曉月了。」他說。

譚小影驚恐地望著他,聽他往下講。

昨天半夜,鄭川蹲在停屍房的牆角里,停屍櫃的木板緊抵著他的肩膀。他聽見譚小影和丁醫生終於走了,然後直起身走了出來。他想他應該儘快離開這裡,因為消毒水和死屍的氣味已經讓他頭昏腦漲。正當他邁步向門邊走去時,突然看見一個人影正站在不遠處的停屍櫃旁邊。這是個灰白的人影,從輪廓看是一個女人,她的身體似乎是扁平的,五官不清,只在眼睛部位有兩個很大的黑洞。

鄭川的心裡一下子明白過來,這便是約他來這裡見面的林曉月了,她一直等到他獨自一人時才悄然出現。

那一刻,鄭川的心跳彷彿停止了,嘴唇和手指都陡然發麻。他衝口而出問道:「你是林曉月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兩個黑洞似的眼睛更黑更深了。「我是鄭川呀!」他驚恐地解釋道,「是你約我來這裡見面的。」

對方仍然一動不動,緊貼在停屍柜上的身影慢慢變淡,在腰部的位置突現出一個半開的抽屜來。

鄭川定了定神,那人影已經消失了,一個半開的停屍櫃里隱約能看見一張蒼白的臉。他驚恐地退後一步,身子卻「砰」的一聲碰響了背後的停屍櫃。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一下。

鄭川驚叫一聲撲向門邊,雙手抖動著開門跑了出來。外面很黑,他慌不擇路地撞在了一棵樹上,再一扭頭,看見圍牆邊有一道木門,他便從這醫院的後門跑出去了。

鄭川從后街繞到醫院的前面,跌跌撞撞地向停車場走去。停屍房裡的那個人影一直懸在他的面前,那人影一點一點地收縮回了停屍櫃里,變成半開的櫃里那張慘白的臉。

一直到在停車場上找見自己的車,鄭川才像從水裡游到岸上似的鬆了一口氣。他坐在駕駛位,從擋風玻璃看出去,這夜半的停車場飄著幽暗的霧氣,只有遠處亮著一盞燈,像守夜人的眼睛。

突然,他感到有軟乎乎的東西從後面搭到他的肩上,他扭頭一看,一隻雪白的手正在他肩上放著!

鄭川身子一縮,幾乎是驚恐地從車裡滾了出來。他向著停車場的那一盞燈光跑去,對正在屋檐下打盹的守車人大叫道,我車裡有人,這是怎麼回事?

守車人是個壯實的小夥子,他跳起來拿著手電筒和鄭川一起跑向他的車。雪亮的手電筒光照在汽車后座上,人在哪裡呢?守車人有點不滿鄭川的虛驚打攪了他的瞌睡。

守車人搖晃著電筒離開後,鄭川鎖上車門,徒步離開了這裡。在極度驚恐中他清醒地意識到,今晚絕不能開車了。那隻從后座搭上他肩上的手絕對真實,那是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五個指甲塗成黑色。在他跳下車的瞬間,后座上似乎還有一團頭髮閃了一下。他不能開車了,不然準會車毀人亡。

毫無疑問,停屍房裡的鬼魂一直跟著他走了出來。鄭川不知所措地走上夜半的街頭,他感到自己身上散發著停屍房裡的氣味,而肩頭有一種滑膩的感覺。這樣,當他抬頭看見一家洗浴中心的霓虹燈時,便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通宵營業的溫泉浴場,夜半時分,花瓣形的水池中沒有一個人影。熱氣蒸騰,鄭川將全身浸在溫暖的水中,後腦勺仰靠在池沿。他不停地做著深呼吸,以便將吸入肺部的停屍房的氣味排出去。那是消毒水和屍體混合而成的一種氣味,陰陽界上的氣味,他是從那邊界上返回的人了。此時,空中籠罩著白色的水霧,鄭川感到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一張沒有五官、只在眼睛部位有兩個黑洞的臉與他隔霧相望……她從停屍房跟他到這裡來了,這個用電子郵件不停向他傾訴往事的女人,他們註定要隔世見面。

「林曉月!」鄭川對著霧中的臉喃喃說道,「我知道你已經死了,不過這沒關係,我想到我們早年的相處就不害怕了。你還認識了剛死去不久的崔娟,請你轉告她,我不是勒死她的人。我們雖然同在一幢大樓里上班,可是我真的不認識她。曉月,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壞人,對嗎?我讀到你的信仍然很感動……」

這時,白霧中出現了一人影,一個睡眼惺忪的服務生出現在水池邊。「先生,你需要什麼嗎?」他彎腰對半躺在水中的鄭川問道。

鄭川猛然一驚,這個冒昧的服務生將鄭川的聚會驚散了。「誰叫你了?」他氣惱地說,「我什麼也不需要!」

「哦哦,」服務生往後退去,「我聽見你在說話,以為是叫我呢。」

被服務生打碎的白霧重新合攏,可是再也沒有那張臉了。鄭川穿上浴衣來到休息大廳,在一張躺椅上睡下。這裡燈光幽暗,一排排的躺椅只能看見黑乎乎的輪廓,但鄭川還是能感覺到這些躺椅都是空著的,只在遠處有一團隆起的黑影,那是唯一在這裡睡大覺的人。

鄭川睏乏地躺下,感覺到服務生送來了茶水,但他不想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之中,遠處那張躺椅上的黑影動了起來,他好奇地走過去,聽見一個男人痛苦的呻吟聲。

「你怎麼了?」鄭川問道。

那人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單,對鄭川說他的腎被人偷了,鄭川湊近去細看,那人的腹部果然有一個鮮血淋淋的洞。那人說他在這裡睡著後便發生了這事,太可怕了。他還說這種事在一個地下停車場也發生過,一個女孩在那裡被人勒死後同時被取走了腎。

正在這時,鄭川感到有人從背後扭住了他的胳膊,完了!他知道他們取他的腎來了,他恐懼地大叫:「救命呀———」

鄭川一下子從躺椅上跳了起來,他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是做夢還是真事。與此同時,他看見兩個服務生張開手臂向他跑來,他知道他們正是剛才抱他胳膊的人,轉身向相反的方向逃命。

鄭川跑進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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