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住過的13床

鄭川回家輸液後,他住過的13床現在已住上了另外的病人,而隔壁的12床,也就是林曉月曾經住過的病床,現在住著一個叫玲玲的女孩,20多歲,也是心臟病。不過玲玲生性活潑,只要不是心臟特難受的時候總是有說有笑的,或者就將隨身聽的耳塞塞在耳朵里聽歌曲。此刻,她睡眼惺忪地靠在床頭一言不語,看見譚小影走進來便說我午睡時做了一個夢,怪可怕的。

玲玲說,她夢見一個女人走進這病房來,站到床前對她說,這是我的病床,你讓我好嗎?玲玲感到奇怪,睜大眼想看清這女人是誰,可是眼前有霧似的,怎麼也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玲玲便往床裡邊移了移,讓出了床的一半給這個女人。她上了床,睡在玲玲的身邊。玲玲的背靠著了她,感到她的身體冰涼。玲玲害怕地問你是誰,那女人不吭聲,玲玲坐起來一看,睡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直挺挺的死人……玲玲被嚇醒了,發現被單已有一半因她夢中的掙扎掉到了地上。

「這夢太恐怖了。」玲玲對譚小影說,「我住的這病床是不是剛死過病人?」

譚小影也非常震驚,因為她聯想到林曉月的死,鄭川在這裡住院時說發現過這床上睡著個女人。不過,面對玲玲的詢問,她堅決地搖頭否認。幸好玲玲問的是「是不是剛死過病人」,譚小影的否認也沒說假話。

這個偶然事件讓譚小影陷入了迷惑。在這之前,儘管鄭川對林曉月的死越來越疑惑,並迫不得已地相信也許真有魂靈存在,但譚小影卻始終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對鄭川不斷收到林曉月發來的郵件,譚小影是這樣解釋的———一定是林曉月死前委託她朋友做的這事。一個人臨死之前想起早年的珍貴情感,想以這種方式延續她的存在,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然而,這個新病人的夢將譚小影的解釋動搖了,她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迷幻,臉色一定也變了,不然在走廊上遇見小菲時,小菲不會問她身體是否不舒服。

譚小影走回護士值班室,靠在桌旁發愣。這時,正在值班的丁醫生走了進來,他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剛才在走廊上看見你走路像夢遊似的。」

譚小影這才發覺自己真是失態了,她定了定神說:「謝謝,我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可能是感冒了。」

「是嗎?」丁醫生伸手在她額上試了試體溫說,「沒發燒,需不需要吃點葯。」這時,小菲和另外幾個護士回到了值班室,小菲看見丁醫生便叫道:「丁醫生,什麼時候吃你的喜糖呀?」

丁醫生說這話從何說起。小菲說:「昨天看見你和一個女孩子很親熱地坐在一家咖啡館裡,一定是熱戀了吧。」丁醫生說:「別瞎猜了,僅僅是朋友而已。他扭轉話題說:「小影病了,你們怎麼不關心一下。」

趁著大家將注意力轉向譚小影,丁醫生趕緊離開,小菲的快嘴快舌最讓他招架不了。臨走時,他望了譚小影一眼,那眼光充滿關切,譚小影心裡觸電似的一動。

丁醫生32歲了,仍是單身一人,這樣的好處是他在醫術上突飛猛進,去年就已成為了副主任醫生。他肩寬腿長,很有男子氣,經常有女孩來找他也是很自然的事,可他總是宣稱是一般的朋友,還沒有考慮結婚成家的事。

譚小影對丁醫生印象良好,她從不打趣他,他對她說話也總是彬彬有禮。「請你把21床的住院記錄給我看一下好嗎?」他說。若是對另外的護士,他會說:「快,把21床的住院記錄給我找來,死丫頭,動作快一點。」

他們之間微妙的敬意是如何產生的,譚小影找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丁醫生給一個年輕的女病人檢查身體,譚小影在旁邊做助手,當她看見年輕的女病人在丁醫生面前脫掉衣服時,她突然有了一種非常不快的感覺。從那一刻起,她才意識到她已經有些愛上丁醫生了。從那以後,她在他的面前經常手足無措,只要不是工作必需,她在他的身邊總是一閃就溜開了。終於有一次,丁醫生約她晚上去酒吧坐坐,她去了,可不到一個小時,她便獨自跑了出來,她覺得裡面的燈紅酒綠使她頭暈。更受不了的是,丁醫生很快就將手放在她穿著裙子的大腿上,她怎麼阻擋也沒用。當時他們並排擠坐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裡,燈光幽暗,譚小影有一點類似於被一個男人綁架的感覺。這不是那種含情脈脈、欲言又止的男女約會,這是一種本能慾望的裸露之地。她堅決地站起來說我走了,也沒等對方回應,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酒吧。後來,丁醫生給她打電話說對不起,他說他喝了酒有點失控請她理解。這事就這樣過去了,他們也不再有單獨交往的機會。

不過,譚小影對自己當時的斷然離開卻產生了疑問,畢竟這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還有,男女交往是不是都會這樣呢?她為此旁敲側擊地詢問過小菲,小菲說這要看我高不高興了。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並不能解決她的疑問。要命的是,她感覺到丁醫生仍然在關注著她,剛才她臉色不好,他立即就注意到了,他擔心她生了病,他的詢問使她感動。

晚上,想到12床那個叫玲玲的女孩做的夢,譚小影困惑難解,不知怎麼她就想到了向丁醫生諮詢,以他的學識,也許能夠給她幫助。當然,想到這樣做她還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原因,她說不清楚為什麼要找他,只覺得心有點發跳。和陸地交往時,她從沒產生過這種感覺,但她還是決定在電話上給他談這事好一些,她撥通了丁醫生家的電話。

「喂,丁醫生嗎?打攪你了。」她怯怯地對著話筒說道,「有一件事,挺玄乎的,想向你請教一下。」

「哦,什麼事?」丁醫生的聲音很熱情,完全沒有上次聚會不愉快留下的陰影,「別說請教了,凡是能幫你的我一定儘力而為。」

譚小影一時語塞,這件撲朔迷離的事她不知從何講起。丁醫生在電話那頭奇怪地問:「你怎麼了?你在哪裡呀?」

「我在家裡。」她說。

丁醫生在電話上笑了:「樓上樓下的通電話幹什麼,你下一層樓到我家來講不就行了?」

丁醫生的家很寬敞,但東西凌亂,這是單身男人居家的通病。譚小影進屋後本能地選擇了單人沙發坐下。她沒有坐長沙發,也許是以前在酒吧和丁醫生並排坐在一塊兒留下的陰影吧。當然,她這一刻的選擇並沒有經過思維,可見哪怕最輕微的創傷性記憶也是能滲入人的行為中的。

丁醫生對她的到來很高興,但顯然有些意外。他在譚小影對面坐下,隔著一段距離聽她談12床病人的夢給她帶來的困惑。

「這沒有什麼。」丁醫生聽她講完後說,「病人進醫院後都有種死亡恐懼。12床的病人做這種夢只是潛意識中的一種恐懼流露。」

「可是,她怎麼知道她住的病床上死過一個女病人呢?」譚小影追問道。

「這只是她的猜測了。」丁醫生說,「她不可能知道如你說的林曉月死在這裡的事。她只是動過一個念頭,嗯,這病床上死過人吧?這種一閃而過的念頭也會進入夢中的。」

「哦。」譚小影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並且,這個叫玲玲的病人做這個夢,還有性的意識在裡面。」丁醫生說話時迎著譚小影的眼光,她趕緊將眼光調開了。

丁醫生繼續說道:「據我觀察,這個女孩正在熱戀,因為她的男友來看她時有一次鑽進了她的被窩,被護士查房時看見過。但是,最近幾天她的男友一次也沒來過醫院,因此她就做了這個有人擠上床來的夢。」

「可是,她夢見的是一個女人呀,而且睡下後發現是個冰冷的死人。」譚小影不敢苟同丁醫生的這個分析。

「夢是變形的。」丁醫生說,「做夢的人肯定有性需求,但是又得不到,所以夢見的對象是錯位的。」

本來,譚小影是帶著恐懼與迷惑來諮詢丁醫生的,因為玲玲的夢說明林曉月的魂靈在各處出沒。她只是還沒給丁醫生講鄭川遇見的事,她覺得這樣講後一切會更複雜。沒想到,丁醫生以「性需求」來解釋這個離奇的夢,雖說對一個醫生來說,從夢分析人的性是正常的事,但譚小影聽來仍覺得有點不自在。

「性是每一個健康的人的正常需求。」丁醫生還在借題發揮,「如果壓抑了它,它就會以夢的形式反映出來。所以,滿足性需求對人的健康有好處……」

「好了,我要走了。」譚小影打斷他的話說。

「你有點緊張?」丁醫生望著她說,「我知道你對去年死在醫院的林曉月印象很深,所以在她住過的病房發生這種事使你胡思亂想,其實,誰相信真有魂靈這個東西呢?放鬆一點,我給你倒點水喝。」

丁醫生沒等譚小影接受便進廚房倒水去了。譚小影有點進退兩難,她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掃視了一遍這間房子,在衣帽架上突然看見一件女人的內衣,她有點好奇,剛剛走過去細看,丁醫生端著兩杯可樂出來了。

「那是我的一個女朋友的衣服。」丁醫生髮現了譚小影的觀察,大大方方地解釋道,「她有時住在我這裡。」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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