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鬼比做人輕鬆

劉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鬼好,做鬼比做人輕鬆!洗了這塘里的水,我們大家都變成鬼更好!」

蕨妹子驚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著劉盛,有一群烏鴉正飛過水塘上空。

療養院的北邊,艾楠曾經住過的院子里現在是徹底靜寂下來。人離開沒幾天,院里的草就長高了一大裁。芭蕉樹的大葉片綠得發暗,彷彿沒有了人的磁場干擾,這裡的草木才敢於露出它的原生態似的。院里的一塊空地上,那處曾經擺入過嬰兒屍體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冒出一枝花莖來,開著血紅色的小花。只有艾楠住過的房間一切如舊,一張空空蕩蕩的大床上甚至有了幾片枯葉,是被風從別處吹進來的。

攝影家將這一切觀察得如此仔細,是他堅信在風動鎮這樣一個奇特的地方,他終於有了和靈異溝通的機會。圍繞著艾楠發生的各種怪事,隨著死嬰的出現終於真相大白,這就是確有鬼魂在這一大片荒蕪的院落里出沒。那天,當所有人都驚恐不已時,只有他敢於進屋去把死嬰抱出來放在院子里,他覺得對鬼魂表示親近反而可以讓自己更安全。這個道理他覺得艾楠也懂得,不然她不會收養那個叫麥子的小女孩。

早晨,天剛蒙蒙亮,攝影家就起床了。他現在夜裡幾乎沒有睡眠,躺在床上只是為了能更安靜地傾聽周圍的動靜。因此,夜裡幾點吹風,幾點停止,以及什麼時候有樹葉落地,什麼時候有一條蛇從草叢中溜過他都清清楚楚。穿插在傾聽中的睡眠是短暫的,像打一個盹一樣。然而,窗紙上一發白,他就完全清醒了。

走到院子里,曙光剛剛將地面打亮,徐教授的房門緊閉,這位老教授將打太極拳的時間已延至太陽完全升起之後了,看來他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心有餘悸。

攝影家照例向隔壁院子走去,他必須首先去觀察一番艾楠住過的院子才心安理得,他站在芭蕉樹的陰影下,呼吸著這裡特別清冷甚至是有點腐味空氣,突然,從艾楠曾經住過的屋子裡傳來孩子的說話聲。

房門是虛掩著的,攝影家從門縫探頭一看,空蕩蕩的大床上坐著三個孩子,兩個五六歲的男孩,一個3歲多的女孩,與他上次在芭蕉樹下遇見的三個孩子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女孩正是麥子。

三個孩子盤腿圍坐在大床上,正在一邊說話一邊往嘴裡塞東西吃,吃的什麼他看不清楚。天剛亮,這三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怎麼就聚在這裡了?

攝影家推開門走了進去,三個孩子的臉一齊朝向他。一個男孩用手在嘴角抹了一下,攝影家看見他抹去的正是流在嘴角的鮮血。

「麥子!」攝影家首先對這個剛被艾楠收養的小女孩叫道,「你怎麼在這裡呢?」

麥子望了攝影家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我餓了,他們叫我過來吃東西。」

攝影家好奇的地向床邊走近,想看看他們吃的究竟是什麼。一個說:「不許看!往後退。」

這雅氣的童聲如此威嚴,攝影家只得往後退了幾步,他的鼻孔里穿進了一股血腥味。

「你們的爸爸媽媽在哪裡呢?」攝影家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一個小男孩說我們沒有爸爸媽媽。他指了一下麥子說,只有她剛找到,她的媽媽可好了,還帶她去墳地里捉蜻蜓。

攝影家心裡又害怕又興奮,他已經完全知道這三個孩子都是鬼魂了。他想用什麼辦法讓艾楠擺脫這個可怕的小女孩呢?

「你們在一起挺好玩吧。」攝影家說,「麥子,你跟著媽媽並不好,她很快要離開這裡了,她要回到大城市去,那裡人山人海,你會不好玩的,還不如你們幾個小孩子在一起好玩。」

麥子說:「不,我要媽媽,她的身上好香啊!」

攝影家打了一個寒顫。想了想後他又問道:「前幾天這床上有一個死去的嬰兒,你們知道嗎?」

麥子突然清脆笑起來,她說:「那個小妹妹我可喜歡了,可是我們還見不到她,得等上四十九天以後小妹妹才會走到這裡來。」

攝影家的背脊上彷彿壓著冰塊,但他鼓勵著自己既然已經遇上了,一定要想法和他們多呆一會兒。他說:「我給你們照幾張相好嗎?」

一個小男孩說:「什麼是照相?」另一個小男孩說:「我知道,照相挺好玩的。麥子,你喜歡嗎?」麥子點了點頭。

攝影家趕緊跑出房子,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他的心還在「咚咚」直跳。他拿出數碼相機時激動得手都在發抖,他想他會有一批驚世駭俗的珍貴照片了,這比萬老闆年復一年苦苦搜尋的百年人蔘珍貴多了,這是人間沒有的東西。

攝影家拿著相機再來的時候,三個孩子已經在院子里玩耍了。這也好,院子里的荒涼正好作這種照片的背景。他先給三個孩子合照了一張,然後一個一個單獨照,他讓麥子先照。

麥子站在階沿上,背後是那間敞開的房門。正好,艾楠會認出這間房子的,攝影家從取景框里望著麥子,她面容呆板,攝影家說笑一笑,麥子嘴唇動了動,嘴角突然流出一股鮮血來。好,別動,攝影家一按快門拍下了這張恐怖至極的照片。

接下來,兩個小男孩也分別照了一張。第一個小男孩的照片平淡無奇,只是他的手指放在嘴唇邊,從取景框里發現他的指甲長得嚇人。第二個小男孩照相的時候換了一個方向,曙光正照著他的臉,從取景框里看見了他滿臉的皺紋,完全是一張縮小的老年人的臉。

攝影家的手抖得厲害,為保險起見,他又給他們照了很多張。完了,麥子走到他面前說:「這些照片不許給任何人看,還有,你看見我們的事,不許給人講,更不能對我媽媽講,你講了她就會死的。」

奇怪的是,麥子的聲音此刻完全變成了一個成年女性的聲音,還有點兒嘶啞。

攝影家連連點頭答應,三個孩子又跑進了艾楠曾經住過的屋子。攝影家趕過來,想問問麥子究竟要跟著艾楠多久時間,但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

攝影家只得拿著相機往回走,太陽已經露頭,徐教授正打開門走出來,看見攝影家便問:「這樣早你就去哪裡拍照了?」

攝影家一時語塞:「唔、唔」他頓了頓說:「拍那棵芭蕉樹去了。」

「你的臉色不好。」徐教授說,「睡眠少了吧?我聽見你在夜裡老是有動靜,心煩吧?我也是,在這裡每多呆一天都是受罪。」攝影家說是啊是啊,敷衍兩句後趕緊進了自己的房間,他關上門首先從數碼相機里調出剛才的照片來看。然而,可怕的事發生了,相機里一片空白,一張照片也沒有存下,他突然明白了,鬼魂是印不上照片的。

他走出屋子,向南邊院子走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艾楠,雖然為了艾楠的安全不能講剛才的事,但看見她心裡總會踏實一些。

攝影家走進南邊院子時,抬頭看見艾楠正帶著麥子在井台邊洗臉,艾楠將擰好的毛巾遞給麥子,一邊看著她洗臉一邊說:「乖孩子,洗乾淨了更漂亮。對,就這樣洗,還有嘴角,你的嘴角怎麼髒兮兮的,是夜裡睡著了流口水嗎?」

攝影家無比驚恐地站在幾米外不知該怎麼做。艾楠抬頭看見了他,便問道:「你這樣早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這時,麥子已將毛巾從臉上移開,她看了攝影家一眼。

「沒、沒事。」攝影家說:「我喜歡早上散步,隨便走走。」

攝影家趕快離開了這裡,走到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上,太陽已高出山巒,他迎著陽光站著,想在這紅光里多呆一會兒才安心。

一直到午後,他才有了和艾楠單獨相處的機會,是艾楠一個人自己到他房間里來的。早晨,她看見攝影家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便覺得有事。她推測攝影家可能是發現了劉盛和蕨妹子有什麼不軌的事要來告訴她,而在她那個地方又不便說。

艾楠之所以有這個預感,是昨天夜裡麥子老說肚子痛,她便去劉盛的屋子問他帶沒帶葯過來。當時正是半夜,劉盛的房門虛掩著但屋裡沒人。聯想到她近來注意到劉盛看蕨妹子的目光有點異樣,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劉盛此刻不在屋裡可能有問題。這樣,艾楠以要葯為名又去敲蕨妹子的房門,發現門仍然沒閂上,屋裡也是沒人。難道這兩人到外面野合去了嗎?艾楠心裡一陣刺痛,回到屋裡,麥子說肚痛好一些了,她哄她睡著後,自己卻失眠到天亮。早晨,攝影家趕過來時神色不對,她想是否是攝影家昨夜在外面看見了什麼。

這幾天,石頭一直悶悶不樂。自從劉盛從山中回來,接著又出現了麥子這個小女孩後,他幾乎沒有理由緊跟在艾楠身邊了。心神不定中,便帶著自製的彈弓到山野中去打鳥,午後回到院子里時,看見麥子一個人在牆根邊看螞蟻遊行,而艾楠不知到哪裡去了。

「麥子!」石頭叫道,「你阿姨去哪裡了?」

麥子說:「不知道。媽媽叫我單獨玩一會兒。」

聽見麥子叫「媽媽」,石頭非常不高興地對麥子說:「你這個小孩子,一點兒不懂事,她不是你媽媽知不知道?你再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