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引誘一種謀殺的發生

屋裡一片靜寂,突然,「叭」地一聲,劉盛剛才扔出去的那隻小紅鞋從窗洞口飛了進來,落在地上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劉盛頓時嚇得目瞪口呆,看著那隻小紅鞋連連後退。「這是怎麼回事?」他退回到床邊求救似的望著艾楠。

艾楠反而不害怕了,彷彿她與這個小幽靈有著同盟關係似的。「我叫你不要扔這鞋吧。」她平靜地說,「也許你剛才看見的臉,就是小女孩來看望我們了。」

艾楠的平靜連她自己事後也感到吃驚,當時怎麼會不害怕呢?事後回想起來時,她才體會到這事的不可思議得讓毛骨悚然。

劉盛後來說他一夜未敢睡覺,而艾楠將小紅鞋重新放在屋角後,竟然上床便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艾楠仍處在酣睡中,劉盛起床後去了攝影家和徐教授那邊的院子,這兩位老兄說昨晚沒聽見一點兒動靜,也許是風太大的緣故,不然他倆會立即趕過來,當時就到窗戶外邊去看看,也許能發現點什麼。

劉盛說,他這回特別不理解的是,艾楠到後來為什麼突然不害怕了,還能夠安心地睡著覺。開始的時候,吹大風她就害怕,接著窗戶的破洞處有張五官不清的臉閃了一下,艾楠更是嚇得發抖。可是,到扔出去的小紅鞋自動飛進屋來後,艾楠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劉盛說,他不得不懷疑真有個小精靈之類的東西在纏著艾楠。

徐教授和攝影家對小紅鞋能自動飛進屋內感到不可思議,最後決定去劉盛的窗外察看一番。

劉盛房間的後窗外是一個四合院了,院內雜草有半人高,周圍是門窗破敗的空房間。後窗下沒有什麼異樣,比如腳印,丟棄的物品什麼的,統統都沒發現。木格窗上的窗紙破了一個洞,劉盛踮起腳尖從洞進里望進去,艾楠仍在床上睡覺,她躺得很直,劉盛在這一個瞬間心裡緊了一下,他努力排除頭腦中突然冒出的對死人的聯想。

徐教授在房間里認真考慮當下的處境了。這就是,在被山體滑坡堵住的公路未疏通前,他怎樣安全地在風動鎮呆下去。本來,他和攝影家呆在這裡是滿自在的,他們有各自的愛好和目標,有時共同進山有時獨自而行,他覺得藏在這山中的古生物化石離他越來越近。可是,自從這對從上海遠道而來的夫婦進入風動鎮以後,古怪的事情就開始發生了。比如他和劉盛共同在山中遇見的老太婆和小女孩,返身去找她們時卻連那座農家院落也沒有了。這種怪事,他一個人單獨進山多次也從沒遇見過,接著就是攝影家和艾楠的失蹤,他們返回後講述的被劫經過始終讓他半信半疑。

「我現在對進山去都感到有點害怕了。」徐教授對坐在他房間里的劉盛說。他不明白劉盛為什麼在艾楠剛回來後又來邀他進山去找化石,按理說,他應該多陪陪驚魂未定的妻子,「你不擔心進山去遇見什麼可怕的事嗎?」徐教授又問道。

劉盛坐在凳子上沒有回答。他正在走神,一隻手在揉著喉嚨處。鎖骨之上喉節之下,有一個柔軟的凹陷處,在這裡,只需兩個指頭用力壓不去,人的氣管就會封閉。如果用繩子就更容易了,繩子從這裡勒進皮肉之後,氣管和血管會被瞬間卡斷。人怎麼會長成這樣呢?如此重要的咽喉處在完全沒有保護的狀態下,不像大腦有顱骨心藏有肋骨強硬地保護著,而要命的咽喉如此柔軟如此暴露,似乎是在引誘一種謀殺的發生。

「你在想什麼呢?」徐教授扳開劉盛放在喉節處的手問道。

「哦哦。」劉盛從恍惚狀態中回過神來,他堅持說應該儘快進山找古化石去。據萬老闆講,昨夜的那場大風是雨季的前兆。今後十天之內,還會有幾場大風,接著雨就下來了,沒日沒夜地下,很多天之內人都別想出門。因此,要進山去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可是,艾楠留在這裡行嗎?」

徐教授關切地問,「她身體恢複了嗎?」

「她睡到中午才起床,精神好多了。」劉盛回答得有點不太自然。

事實是,昨夜的大風和驚恐過後,艾楠雖然是睡著了,嘴裡卻時不時的嘟噥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話。中午時分,她被屋裡的響動驚醒,她慢慢睜開眼,看見劉盛站在床前,手裡拿著一根細長的繩子。艾楠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癱軟。

劉盛單腿跪上床來,右手拿著那根可怕的繩子。他俯身問道:「你怎麼了?我讓你害怕嗎?」

「你給我滾開!」艾楠猛推他一掌,然後捂著臉哭起來。結婚五年多來,艾楠第一次這樣粗暴的對他。

劉盛是心裡犯疑才進屋去的。中午了,艾楠怎麼還沒起床?尤其是他從窗外的破洞看見艾楠躺在床上有點像死人時,他心裡緊了一下,盡量排除自己頭腦中無端的聯想,但不行,必須進屋去看看。他輕手輕腳地進了屋,俯耳在艾楠的鼻孔前聽見了呼吸聲,心裡才鬆了一口氣。他想艾楠這次被劫進山中,就已經受盡驚嚇了,回來後又遭遇昨夜的怪事,一定是筋疲力盡醒不過來了。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劉盛開始整理屋子,他將已經打了包的衣物解開。就在昨天以前,他還確實以為艾楠回不來了,風動鎮詭秘莫測,它讓一個人消失比捲走一片樹葉更容易。劉盛已經作好了一個人返程的準備,已經接受了命運安排給他的痛失……然而,艾楠回來了,而她一回來就把幽靈帶到了昨夜大風中的窗外……

劉盛解開了已打好的包袱,直起腰來,手裡拿著解下來的繩子。而這時,艾楠醒了,她無比驚恐地望著劉盛手上的繩子,甚至發出了粗魯的吼叫。

艾楠鎮靜下來後講了她做過的夢,不,也許是幻覺,也許是另一個空間的經歷,在山中,在胡老二的表姐家,她暈倒在夜半的墳地上,看見劉盛溺死了小女孩麥子,又拿著繩子向她逼來,他要勒死她,他面目猙獰……

「劉盛,你不會那樣做吧?」艾楠抱住他哭著說。

劉盛坐在床邊,扔掉了手中的繩子說:「你沒看見我在整理屋子嗎?你的夢荒唐透頂。」

接下來,艾楠在院子里洗頭。劉盛給她打來了一大桶水,看見她的長髮浸在水裡像一大叢水草。劉盛將洗髮液滲進她的發中,用雙手替她揉搓著。結婚五年多來,劉盛常為她洗頭已在鄰居和同事中傳為美談,這是恩愛夫妻的標誌。一點沒錯,每當這時艾楠總是閉眼享受著,心裡流淌著幸福。劉盛的手指插進泡沫豐盈的發中,在柔滑的感覺中一直觸摸到她的頭皮。他用手指趕掉流在她脖子上的泡沫,顯露出她白皙漂亮的脖子來,突然劉盛的手在她的脖子上停留下來,他意識到這生命的要塞是如此的脆弱,只需用雙手一卡便能結束一個生命。

劉盛被自己這種無端的聯想嚇住了。他雙手飛快地替艾楠揉搓起頭髮來,他再不敢將手指滑向她的脖頸處,他甚至不敢看她脖頸呈現的優美線條。

整個下午,劉盛像掉了魂似的神思恍惚。「勒死」這個詞被強迫性的塞在他的舌下默念著,他在艾楠的夢中以兇手的面目出現,這使他震驚而又憤怒。他愛艾楠,在朋友面前以娶了這樣漂亮能幹的妻子自豪,可是,艾楠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他下意識地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咽喉處,想像著繩子勒進去的感覺,艾楠在他的眼前晃動著,找衣服,換衣服,他感到周身不安,擔心有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突然主宰了他,讓他向艾楠撲過去,勒死她,她的眼珠會迸出來,舌頭也會弔得很長……混蛋!越不該想的事情越要往腦子裡鑽。

「我替你洗衣服去。」劉盛終於跳起來。抓起艾楠換下的臟衣服往屋外走。他必須離開房間,否則腦袋會爆似的難受。艾楠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的背影,劉盛替她洗衣服。可是開天闢地第一次,看來,夫妻適當分離會增進感情這話沒錯,何況她這次還是遇險。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下有一條山澗,不寬,水清亮無比。劉盛坐在水邊長出了一口氣,他望著泡在水裡的衣物,流水和空氣讓衣物顯得鼓鼓脹脹的,旁邊還會吐出一兩個水泡來。有涼風吹在額上,近處的風動鎮和遠處的山巒都顯得異常寧靜。他突然感到,他已經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既不要家庭也不要什麼混蛋公司,這是多麼誘人的境地啊,坐在水邊,望著遠山,那隻像影子一樣盤旋的禿鷹也消失了,山野之中,它本是沒有什麼屍骨可吃的。

劉盛舒適地睡在地上,閉眼聽著流水的聲音。他想起他害怕看見艾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去年冬天,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一個小酒吧呆到深夜才回家,進屋後看見艾楠已睡覺,他便輕手輕腳地睡下。即使這樣有時也會碰醒艾楠,她會迷迷糊糊地問:「晉陞的事今天有進展嗎?」劉盛便說快了快了之類的話,那段時間劉盛所在的公司正在競聘副總經理一職,艾楠認為劉盛作為公司資格最老的部門主任,應該盡全力去競爭這一職務,每天下班回家後,從吃晚飯開始到睡在床上,艾楠總是在詢問他為此作了哪些努力。其實,劉盛對這一職務早已望而卻步,他知道總經理並不欣賞他,他幹嗎自尋煩惱呢。但是,直接放棄有損一個男子漢的競爭力,他只好在艾楠面前支吾著,後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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