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殘本的秘密

鍾愛華是這一次《清明上河圖》危機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把我誘入鄭州,接下來的一切麻煩都不會發生。這個傢伙有著精湛的演技、犀利的洞察和果決的手段,放到戰爭時期,簡直就是個王牌間諜的料。不知道百瑞蓮是從哪裡挖掘出這麼一個人。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立刻跳出去,狠狠地揍他一頓,然後拷問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可惜我不能,這傢伙只是百瑞蓮計畫的一線執行者,在他背後,隱藏著一個比五脈還要龐大的勢力。如果我現在對他出手,只會打草驚蛇。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現在只能選擇隱忍。

「他就是鍾愛華吧?」葯不然悄聲問我。我點點頭,百分之二百地確定。

「這傢伙捧的玫瑰花都是高級貨,有意思……」葯不然捏著下巴,喃喃自語,眼睛忽然一亮,「戴海燕今年三十歲左右,又是單身。那麼鍾愛華這副打扮出現在這裡,用意不言而喻啊。」

「不會吧?年紀相差將近十歲呢。」我知道鍾愛華手段多端,擅長蠱惑人心,但我沒想到他居然做到這種地步,這是打算色誘么?

「你懂什麼,三十歲的女博士生,又是單身,很容易陷入姐弟戀。再說了,他連你都能哄得暈頭轉向,騙騙大齡女青年算得了什麼?」

「該死……」

我暗暗罵了一句。如果讓鍾愛華得手,那我們可就徹底沒指望了。情郎和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選擇幫誰那還用說嗎?唯一讓我覺得欣慰的是,鍾愛華目前並沒有達到目的。若他已經弄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戴海燕就沒了利用價值,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捧著玫瑰過來,說明現在還沒俘獲戴海燕的芳心。

「怎麼辦?」我不得不求助葯不然。這種涉及感情的問題,我太笨拙了,只能請專家出馬。葯不然捏著下巴,目送鍾愛華進入博士樓,笑嘻嘻地對我說:「等著看熱鬧吧。」

話音剛落,一大束玫瑰花從天而降,落在水泥地上,花朵摔得到處都是。周圍的學生髮出一陣惋惜聲,也有喝彩的聲音。沒過多久,鍾愛華狼狽地從樓里走出來,臉上倒沒見什麼沮喪神色。他看看地上的玫瑰花,一一撿起來放進塑料袋裡,轉身離去。

我對葯不然的未卜先知大為驚奇:「你怎麼知道這傢伙肯定失敗?」

「很簡單,他犯了戰略性的錯誤。」葯不然語重心長地豎起食指,在我眼前輕佻地晃了晃,「戴鶴軒不是說了么?這個戴海燕一貫反對她叔父的氣功宣傳,還堅持不懈地寫文章揭露,這說明她是個理性的女性,而且獨立意識很強。這樣的女性大多有著一套明晰、清楚的審美標準和價值判斷,不會被所謂的時髦、浪漫所迷惑。想用玫瑰花收買人心,這招實在是太俗了。」

分析完以後,葯不然叫來旁邊一個拿著相機的女學生,問她怎麼回事。女學生特別興奮,跟葯不然說這是個小開,不知怎麼就看上戴老師了,一天三次玫瑰花,每回都是九十九朵,堅持不懈,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現在整個校園都很轟動,每天都有人定時來這裡圍觀情聖——可惜戴老師好像對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每次都從窗戶直接扔下來。

「這個小開可真是情種,別看戴老師這麼對他,人家可是一點都沒顯得不耐煩,每天還是按時來送,風雨無阻。真是個痴情的人。看到他彎腰一朵朵撿玫瑰,我們都覺得真可憐吶。戴老師可太殘忍了。」女生說得眼圈都紅了,把懷裡的瓊瑤小說抱緊。

葯不然溫言撫慰了她一番,然後迴轉過來道:「和我猜的差不多。這樣的女性,普通的辦法是不行的,你得比她強勢,不容她反抗,或者讓她覺得你比她聰明。」葯不然分析得頭頭是道,我這方面沒天分,只好問那你怎麼辦。

葯不然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鑒定,我不行;泡妞,你不行。」

今天時間有點晚了,我和葯不然在復旦大學附近找了個旅館住下。他讓我在房間里待著,自己跑了出去。到了晚上快十點鐘葯不然才回來,手裡還拎著幾件衣服。到了第二天一早,他鑽進衛生間折騰了好一陣。等他一出來我一看,嗬,葯不然形象大變,鼻樑上架了副金絲眼鏡,穿了一件淺藍色條紋的白襯衫,紐扣扣得一絲不苟,活脫脫一位謝絕國外高薪聘請毅然回國的華僑年輕科學家。

「我們走吧。」葯不然說。我愣了半天,才跟上去。

憑藉葯不然的魅力,我們從學生那裡輕而易舉就問到了戴海燕的行程。她上午有課,一般中午吃過飯都會去圖書館看兩個小時書,雷打不動。

鍾愛華照舊在早上和中午出現了兩次,又有一百九十八朵玫瑰慘遭遺棄。

復旦的圖書館分兩處,文圖和理圖。戴海燕雖然專業是生物學,不過她去的大多是前者。我們兩個中午吃過飯以後偷偷來到文圖。這裡的閱覽室特別大,窗明几淨。右側是一排排的書架,中間被一長條淺黃色的木製櫃檯隔開,幾個老師在來回巡視。左邊閱讀區里井然有序地擺放著二十幾排漆木大桌和鋁製不鏽鋼椅子,星星點點的學生和老師坐在裡面,各自低頭翻書或做筆記,屋子裡很安靜。

葯不然指著角落道:「在那兒呢。」

我一看,看到一個姑娘正靠窗捧著書在看。這姑娘膚色略黑,鼻樑高挺,和戴鶴軒有幾分相似,這家人估計都有點俊男美女的遺傳。不過她戴著一副厚底寬邊的眼鏡,估計得有個五六百度,把臉襯得很小。

葯不然沖我做了個必勝的手勢,抄起一本很厚的英文書走過去。我隔了三排坐下,遠遠觀望。只見葯不然走到戴海燕桌前,她抬起頭,兩個人交談了幾句,那姑娘忽然「撲哧」笑了一聲,氣氛十分融洽。我暗贊這小子好手段,鍾愛華幾天都搞不定的女人,他一會兒工夫就拿下了。

兩個人嘰嘰咕咕了一陣,葯不然揮手優雅地告辭,然後帶著笑意走到我對面坐下。

「成了?」我問。

「慘敗。」葯不然一攤手,臉上的笑意像冰淇淋一樣僵在臉上。

「……怎麼回事?」

葯不然嘬著牙花子道:「我一湊過去,人家就看出來意圖了,兩三句話就把我給打發了,根本沒容我發揮。」我呆了呆,腦子一轉,猛地一拍桌子:「咱們都被鍾愛華坑了!」

我的聲音有點高,周圍一個學生嚴厲地瞪了我一眼,噓了一聲。我連忙垂下頭,壓低聲音對葯不然道:「咱們接近戴海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問她殘本的線索,不是覬覦戴家的家產,不跟她談朋友這事兒也能辦成啊!鍾愛華那幾朵玫瑰花,把我們的思路給帶偏了。」

葯不然也回過味兒來了:「這回麻煩了,打草驚蛇……」

「我看,老老實實跟人姑娘說得了,不要搞歪門邪道。」

「要說你去說。」葯不然眼皮一翻。

我略作思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戴海燕面前。戴海燕把手裡的書「啪」地擱下,對著我笑意盈盈,就是不說話。

我畢恭畢敬地問道:「是戴老師嗎?」

「你早就知道了,何必多問這麼一句廢話?」戴海燕是張娃娃臉,嘴上卻尖刻得很。我這才意識到,那笑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大概就像是周瑜看見來盜書的蔣干時浮現出的笑意吧。

她這麼一說,我頓時有點接不下去了。腦子裡轉了一圈,我決定還是說實話的好。我坐到她對面,語氣平淡:「您好,我有一些關於《清明上河圖》的問題,想請教一下您。」

「你向一位生物學博士諮詢古董的問題?」戴海燕道。

「我為什麼請教您,想必您也心裡有數,就不必說這句廢話了吧?」我把剛才她的嘲諷扔了回去。戴海燕卻沒生氣,她打量了我一番,鏡片後的雙眸閃過濃郁的興緻:「戴熙?」

「是。」

戴海燕朝我身後看了一眼:「你跟剛才那位方鴻漸是一夥的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方鴻漸是《圍城》里的人物,拿這位克萊登大學的畢業生來比喻葯不然,倒也有點意思。

「是的。我們來自北京,我叫許願,是中華鑒古研究學會的。」我作了自我介紹。

戴海燕的表情有點意外:「你是許願?」

「你知道?」

「最近報紙上都是《清明上河圖》的報道,你現在可是個紅人。」

我心裡大喜,她一個生物學博士,居然也對這些新聞保持關注,這可以省掉我不少唇舌。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點:「那麼您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戴海燕扶了扶眼鏡,卻沒直接回答:「那個天天送玫瑰花的討厭鬼,也是你們的人?」

「敵人。」我決定對這個姑娘盡量說實話。

戴海燕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至少你沒試圖用一些拙劣的謊言來侮辱我。」我還沒來得及得意,她下巴微微抬起,「不過人家一天三次玫瑰花。你們又打算送什麼?」

我雙手在桌上一攤:「我可不會拿感情開玩笑,再說戴老師你也不是那種輕易會被人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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